昨夜種種,之所以亂鬧成真,不過是因為裏正腿上的胎記被坐實了而已。又因此事除卻汪家親近人,無人得知,故才有了容二丫在娼館中看到了裏正‘揮霍金銀’之佐證。可是如果汪三嬸說,她曾與容惠娘在閑聊時,漏過此項又當如何?雖說和未來的兒媳婦說公爹的胎記有些不大合適,可是若偶爾無意中漏嘴,或者容惠娘有心試探,聽到風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而如果這項根由弄錯了,那麼容二丫又為什麼鐵口錚錚的說她在娼館看到了裏正?
不成功、則成仁。縱使裏正貪墨在先,占了些許的小便宜。可是容家這麼苦心劫力的汙陷裏正是為了什麼?
想奪權?銀水村一半姓汪的人會不會同意?
而若隻是在銀錢上不滿意?那麼容家人這是在威脅全村人的生計不成?
故季淑整理好屋裏的事,進得前屋時,就見長姐容色慘白,額頭上滿是冷汗。摔坐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而……便宜爹則斜靠在炕頭上,看著才進門的容淑。發散髻歪、又是一身的粗布襤衣,滿身的酒氣,平常一低頭耷拉眼,沒人願意多瞧一眼的主。此時就那麼隨意的躺在亂七八糟的炕上,卻不知怎的給人一種異樣壓迫的感覺。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精光外露,森森逼人。季淑就那麼讓瞧著瞧著,後背的汗便出來了,濕塌塌的粘在脊上。
“我就說嘛,我的女兒便是摔了,也不該是個憨子。淑兒,你便是果真忘了以前的事,可骨頭是變不了的。”
容大嘉獎似的在季淑肩膀上拍了拍,然後複又變成酒鬼模樣,搖搖晃晃的往酒坊去了。留下季淑一個,扭頭迎上容惠怨毒如馬尾蜂頭上的毒視!一時間心如亂麻,卻還不及想出什麼對策來時,容惠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我這是哪裏對不住你了?娘走的早,你又是個女娃,一勺一飯一衣一食,哪處不是長姐給你張羅操持的。不指望你如何報答,可你……你怎麼能這麼冷長姐的心?”哭聲淒慘,象果真被刀子剜了心一樣的痛不欲生。
可為什麼季淑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呢?季淑問自己,難道果真是占了別人的身體,不曾有絲毫的感情?可這一年多來,家裏家外的事,這個長姐隻是偶爾讓她跑跑腿,做些零活。正經家務幾乎不用季淑操持!算是疼愛嗎?可為什麼,第一時間湧上心頭的卻是妹妹在挨了鞭子後,姐姐第一時間跳到地上去揀銀子的畫麵?事後,也竟然不曾問過她半句,可曾害怕?有沒有傷到哪裏?
季淑一言不發,任容惠哭了好長時間也依然不動聲色。容惠這次真的氣狠了,阿爺說的沒錯,骨頭是變不了了。你便是掏心挖肺的全給了她,也還是那個自私霸道的容淑娘!遂即抹掉了眼淚,從地上起來坐到了炕沿上。抿嘴想了一會子後,招手把淑娘叫到了跟前:“咱們的帳以後再說不遲,現在且顧不上那些。”歇了口氣後,便把剛才阿爺說的話,又複訴了一遍:“你且想想,這可如何是好?”
汪三嬸反水嗎?
季淑也沒想到這一層,她不過是順勢打個醬油。大局布置,前後設伏都是這個長姐做的,事後收網大概還有那個阿爺。她隻管順道表演一下便好。這會子……“長姐有難題,為何不與阿爺商量?”問她一個才十二的妹妹作甚?找正經大人商議去啊?
找阿爺商量?容惠卡住了,她哪裏敢與阿爺商量這些事?淑兒可能還有一半個想不透,可阿爺心裏卻是再明白不過的。若果真到了阿爺跟前,她的那些小算盤還不全被阿爺看了清楚?可馬上又聽得淑娘講:“若是長姐還是這樣一意孤行……這家,便不是個家了。”容惠心裏抽了一下,可再抬頭時,已經看不見淑娘了。
——————
容惠這裏還且想不出來,到底要不要去找阿爺商議。裏正家,卻差不多已經統一戰線了!
通過一晚上的又哭又鬧,汪三嬸已經從汪三爺嘴裏得了八百句的辯駁和解釋:“我沒有去過那種地方,你知道那地方得花多少銀子嗎?我且還去不起。更何況明明知道一個村裏的人全在縣城裏逛悠。我便是再沒腦子,也不會那個時候去啊。”“你也長些腦子行不行?那徐寡婦是燕老七弄回來的,燕老七當了二十年的光棍,餓得狼似的,我從他嘴邊偷食,我傻了?”
“那你倒說說看,容二丫是從哪兒知道你腿上長了那麼個東西的?”汪三嬸一想起這事,就和吃了隻耗子似的,惡心得很卻偏偏又吐不出來弄不出去,隻能讓它在那兒咬著。咬得人撓心撓肺!她不知道,汪三也不知道,那東西長得私密,除了他生出來的時候讓人瞧見過,就隻他媳婦見過。那個容二丫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他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