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陽屬田州轄地,山多地少。可轉入桂州後,卻是地多水多,山嶺漸少卻更是奇俊秀麗。所謂桂林山水甲天下!季淑曾經來過一次,當時便已經覺得這邊的山水景致實在是上天所偏愛的鬼斧神工。不想倒退千年,才發現原來景致竟然不如眼前萬一。所謂山青水碧、清澈無慮,季淑幾乎看得呆了,偏生不管她看見什麼,李仁都有法子說出些奇奇怪怪的花樣來。從天文經理、到經史子集,或是鄉間野談,或是神鬼怪誕,件件樣樣博學廣闊,應景妙情。
一路上雖是坐在車裏無聊,卻外有美景,內有解說故事,竟是十分愜意。自然,她高興了,李仁也是歡喜。心中無礙,夜間擁摟時不免多是情動。可季淑卻紅著臉指牆,頻頻搖頭。李仁看得心笑,他雖不在意被隨從聽到這些事,可若她在意,他也不好委屈了她。隻有一點:“待到家去,得好好陪我。”
話語裏帶著幾分沙啞,又是頂著額際講的,她還在他的懷裏,共臥一枕。按說該極是旖旎情動。可剛才還笑得羞澀的真如海卻又一點點的苦的下來。若有惶恐又是無望,眼中淚意蜿蜿蜒蜒的竟是流下來了。李仁立時便猜到了,忙是摟得更緊些:“別怕。何郎中脾氣怪些,醫術卻是好的。他既沒有說死,便是有法子的。你好好漿養著,放開心懷,好好吃藥。總會好起來的!”
可……可若是好不了呢?這話該說,可無論如何卻說不出來。憋出一腔氣來,十分不適。李仁看得真如海這樣了,都不肯說出來。十分好氣又是無奈,所謂天有天性、人有人骨。有些骨相,既是天生的,怕是難改了。可不管如何,她這個別扭性子,縱使發脾氣也不好好說話的壞習慣,定是要給她改了的。不然……他也不是天天願意哄婦人的!而與她生分,是李仁最不願看到的事。
思至此,便把這別扭人兒扶坐起來,正色與她講:“醫救想生人。你若這樣天天氣著自己,便是有靈丹妙藥,也是無濟於事。而你若是想好,便要改了這脾氣。”
“可我不願意改,憑什麼讓我改?”季淑火了,掀被子便下了炕。已是二月,嶺南早已經紗那樣冷了,可大晚上的隻穿的薄衣,連鞋子也趿的便踩在地上……也不怕寒氣侵體!李仁有心氣得不理她,可想想她在這事上受的委屈,還是壓下火氣來。下地抱她回炕上去,可季淑卻是堅定的把他推開了,看著他一步步往後退……直到退到窗下,看著外頭夜幕下隱隱的青山綠水,星月朦朧,罩在那樣的夜景下竟比白日裏好象還好看。
她在以一種貪戀的眼神看那樣的風景!
這個認知讓李仁有些……不知所措。他喜歡真如海的甘於平淡,可又惱怒著她對今後生活的抗拒。是的,他終於感覺到了,真如海並不是討厭他,她甚至冀望過於他一起生活的歲月。可是……
“害怕以後的日子?”
他從身後抓住了她的肩膀,話出的下一刻,他感覺到了真如海在顫抖。本來莫名的橫在兩個人中間的不知名屏障在這一刻,突然有了解法。李仁從後麵抱住了她,緊緊的抱著她,看著亦在窗外的景色。可:“你覺得它很美?可我剛來嶺南的時候,卻覺得它是那樣的可怕。父王被逼死了!他吊死在吳王府書房的橫梁上!而我那個時候,隻有八歲。”
季淑身上一抖!八歲?那個年紀對她來說,也是一個……無法讓人忘懷的歲月。那一年,她的眼睛看不見了!突然看不見的。他們告訴她,是她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撞到了腦袋。醫生說是腦袋裏有淤血壓到了視神經。象還珠格格裏的情節,象任何一部狗血小說中都有的橋斷!可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紀,她輸了足夠多的液,也無法讓眼睛複明。在黑暗的世界裏,她摸索著紙張,摸索著彩筆。哪怕她再也不能畫畫!可是……有個人、他握著她的手在紙上畫,畫最簡單的臉譜。畫臉、畫眉、畫眼、畫鼻梁、畫嘴唇、畫耳朵!他告訴她,隻要心裏有的東西,她就能畫出來!寫出來!
“皇上突然駕崩,沒有立下太子。群臣推舉共議新帝的人選!我自幼跟著父王,很清楚父王熟識交好的大臣們是哪些。可是……朝堂上卻莫名其妙的跳出來了十幾個人來力保父王為新帝!消息傳到鬱林時,父王便把我叫到了跟前。他把暗羽召集起來,一個個的叫在我的麵前,讓我記住他們的名字。當著這些人的麵,把他多年在嶺南布置好的田莊地產人脈等等均交在了我的手上。然後……他當著我的麵,自已把白綾扔上了橫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