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來尋真如海時,已經是酉時。天色大黑,夜色如墨,不見一絲月色的烏天隻有提了燈籠上山。李仁從不曾經在屬下麵前失態,可是今天真如海推開他跑向山下時,卻是忽生惶恐!扔下燈籠便往下追。可這山路從來是上山容易下山難,更否論還是跑著了。
他不怎麼擅於此道,可前麵跑的真如海卻是久居長林,動作輕捷迅速。左晃右轉,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離開!
挑撥!一部分的坦白!
一定要讓慕容陰明放棄李仁,帶她離開。而隻要有了慕容陰明的支持,暗羽便不再是她的威脅。至於接下來的生活……慕容陰明隻是一個人,終究會有破綻。而他又必須用著她,總會再想出辦法。
一個接一個的念頭與計劃闖進季淑的腦海,腳下輕快急切。上輩子在文明社會的時候,她從不曾對山林有任何喜愛。可當有一日,她從季淑變成真如海,卻是學會了如何在山林中奔跑。哪怕左右漆黑一片,她亦能從影像中找出最適宜的路徑。
屋宅在密林之中,衝下山坡,便是空曠。又是月初,隻有星鬥。無處不暗,隻有林中些微燈火。仿佛是冥路上的最後一個棧台,而那裏便是所有的希望!
季淑緩了一口氣,便急步跑了過去。便宜爹的住處在前院的東所,她知道那在哪裏?而現在,時間對於她來說,那樣的急切。提裙繼續奔過,轉眼便到林邊。暗羽在林中做了一些埋伏,選中方向才能進去。可季淑才要看清方向,林子裏卻已經閑步走出來一個人、慕容陰明。
“阿爺。”
“你還知道我是你阿爺?”
慕容陰明的話裏透著火氣,可季淑卻比他更快爆發:“兒不知道。兒是您的親女嗎?”
一句話把慕容陰明問得怔住。他本是知道了真如海跑到山上才出來尋,卻不想真如海已到林邊,卻是一肚子天大的火氣。
“吵架了?”
“兒不管,阿爺,帶我走。你要是我親阿爺,你就帶女兒離開。”過來拽了袖子,連是氣說又是跺腳。慕容陰明這是頭一次見真如果海這邊嬌蠻,十分興趣,倒把剛才火氣衝香一絲全無。好笑得看著真如海,隨她擺弄衣袂:“帶你離開?去哪裏?”
“回家!反正我不要呆在這裏。”
說話語氣竟是已經看不出一絲的破綻!慕容陰明心中十分安慰又是驕傲。真如海自醒來後,他便再沒有教她什麼?可她的進步卻是一天一天顯而易見。把他曾經教她的兵法戰計使得淋漓盡致,並且如臨其境。而要騙盡世人,便是連最親近的人亦要一直做戲下去。
對於這樣的戲碼,他自然要全力配合。她是蠻女,他便隻能演了慈父:“哪有這麼孩子氣的?為什麼不高興?說開了才是正經。難不成但有女婿和你不對付,阿爺就帶了你跑?那成什麼了?小兒戲耍?”
“阿爺。”
“乖。別胡鬧。嫁了人的女兒了,你當夫君是自己阿爺,由得你胡鬧也縱容?你要讓她疼你,就得讓她喜歡你,這麼胡鬧,一堆人都知道你們鬧別扭了。他臉麵上下不來,便是不惱也真惱了。我兒素來聰慧,怎麼在這點上倒糊塗起來了?”殷殷勸說,一派慈父。可真如海的臉卻一點點的白了。
果見真如海象受教的小媳婦似的垂下頭去了,慕容陰明心頭更笑,耳風中聽得已有人快步過來,便低著頭複又講道:“有什麼事?在屋子裏隨你鬧,卻不該出來讓人知道。還不趕快回去?”說完便連拉帶拽著拖了真如海進林。那串步伐一直在他身後跟著,而慕容陰明把女兒一直送回東院主屋,這才離開。
他似不曾發現一般飄然而去,可隱在一處後的李仁卻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慕容陰明離去的背景,這才拖著沉重的腳步聲,進了東院,回到他的主屋。
外屋沒有真如海的影子,挑簾進去,真如海卻已經鞋也沒褪,便全身趴在床上。扯過一條被子來,連頭帶腦的一並蓋住,那模樣倒與前幾天他做的事有些肖象!
難道她是又在用什麼法子婉轉著勸他?
她以前便也這樣過!
這樣念頭閃進腦海,李仁不由心頭微微愉悅。緩步坐到床邊,隔著被子摸她的頭。若她是真的發脾氣必定會閃開。可若不是,便會由他撫摸。他畢竟在意剛才的惶恐,一瞬間的感覺不似作偽。然他又不想相信真如海居然果真又起了離他的念頭。可是,若她果真要離了他,他又能如何?一隻手掌停在半空,倒是半天都落不下去。
而被子裏蒙頭蓋臉的季淑則盤算著剛才想好的對策。這次一定要氣得他打了她才做數。李仁本不是脾氣好的男子,而他又最恨她要記他,尤其眼下又是這般情形。而慕容陰明便是心中另有打算,臉麵卻還是要的,必然會鬧了起來。等待人多眼雜,再扯出她被逼喝下藥酒,以至於斷子絕嗣之事。李仁不可能處置了徐娘,更不可能罰他的兄弟。那本是無解的結局。慕容陰明麵上是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的,便隻有先鬧著離開一途。至於以後再是如何,便隻能走了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