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雖身是庶出,卻是自小受母後寵愛。五歲封公主,食邑三千,十歲出嫁,駙馬也是心喜之人。種種如意不過皆是母後寵愛之故。臣受此大恩,怎敢不報。母後在時多少年臣是如何奉養的?四時衣物,小衫履帕,大大小小皆是臣親力親為,一針一線不曾假借他人。粥食糕點,臣雖不所長,卻也是百般試練了後取了最好的來奉於母後。”
“雖母後並不缺這些,可但凡臣有奉上,衣無不穿,糕點立時便用。臣……臣心中早已立誓,便是今後如何艱難,定會一心一意輔佐皇弟,以全母後恩德。”
“可……皇弟為何要如此?”
“皇弟若定要臣死,臣立時便死,絕無怨言。可皇弟為何要讓別人來作賤於臣?臣不服,臣有哪裏不如臨江?為何皇弟信她卻不信臣?臣不服!臣死也不服!”
清河號啕大哭,一番哭訴,扯及先後。又是母後當年如何寵愛於她,又是她如何奉養文德皇後。最後更引到忠心輔佐,立時生死事上。臨江聽得其實暈頭昏腦,可清河卻是越哭越傷心,搞得高宗頭痛無比。
無奈隻有下樨過來,扶起皇姐:“皇姐,若朕果真有那心思,怎會讓伯霆陪伴太子?這次實是巧合,朕怎麼會疑心皇姐?皇姐多慮了。”
“可若不是陛下聖意,臨江為何要宴請臣與溫氏?她那賞花宴,臣與溫氏從不曾去,今歲她突然有請,必是……”清河說到此卡了一下,可想起此番驚險,心中實在憤憤:“臣不依!臣自問並沒有招惹裴氏,緣何姑母要這般害我?臣不依!皇弟,臣不依。”
幾十年從未撒嬌耍賴之人,今日突然發起蠻來。教高宗又是心笑,又是頭疼。臨江不通政事,這事原委怕現在還不清楚,可裴法師不是俗子。清河這般鬧騰,一是著實受不住了,要他表個態,到底信她不信?二是裴法師怕是已經知曉,若朕不讓她點盡上風,今後便要受製於人。若人人皆拿這事與她作難,讓清河還如何在長安行走?她倒了,程氏如何?溫氏如何?
皇姐這次是真的急了,方才如此鬧了起來。而在裴氏與皇姐之間選擇,其實再容易不過。
高宗微笑:“朕記得這次貢品當中,有一對琉璃樽如意瓶是皇姐素喜歡的樣式。朕稍後命人送予皇姐府邸,如何?”
如意瓶!那便是要如她所意了。清河甚歡喜。又蹲身在地,告罪方才言談失態種種。高宗見她歡喜了,方才讓她們退下。
出宮路上臨江心驚,而清河則是冷冷倨傲,行在前頭,看也不看這二人一眼。回到公主府後不久,便有內侍送來貢物。清河看了瓶後甚歡喜,又將早先備齊準備對付臨江與其裴氏的諸務冊子交予內侍,轉呈君王。
“公主,這便是不與裴氏為敵了?”程處亮小聲試探。
清河坐於榻上,精心賞看對瓶,慢條斯理講:“皇上行事也不易。吾要的不過是皇上肯偏幫這邊,臨江裴氏又有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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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待長安迎來永徽十七年的第一場雪後,一切終是回複正常。
小溫夫人的頭疾,在休養了四個月後,終是好了起來。清河公主甚歡喜,帶了她去大慈恩寺還願。並還將親手縫製的新衣,貢奉在了文德皇後的殿內。小溫夫人也給文德皇後磕了頭!然後,第二個月,小溫夫人有妊了!
“姐姐,要不咱們也去拜拜?”
旋麗興奮提議,季淑原並不想出門的,可架不住這個旋麗興奮過頭了。把小溫夫人婚後如何生育不易的事天天掛在嘴邊嘮叨,什麼結婚第六年頭上才得了頭子,而後便一直不曾開懷。事隔十年,竟然再度有妊!左千牛衛大將軍往慈恩寺捐了好多功德。如今長安城許多想是得孕的婦人皆往寺中而去。雖文德皇後殿不得人隨便進入,可在殿外磕頭之信男信女聽說也是不少。“姐姐,咱們便去試試嘛。要不,權當去看個熱鬧好了。人家去過兩次皆是走馬觀花,什麼好地方都不曾去過呢。”
磨了十數日,姐姐終於打算出門了。卻放著好日子不走,楞選了臘月初三,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出門了。
騎馬縱馳、寒風陣陣撲打在麵上。似霜劍冰刀一般,隻不見血絲罷了。疼痛一樣,而身邊又有誰來撫慰訴說?
如此天氣,寺中人煙自是稀少。這是季淑頭一次無人陪伴下來訪大慈恩寺,因身後跟的隻是四名暗羽,所以步履自然更是隨意。自正門而進,一路走走停停。寺中風景秀色,雖如今隆冬隻可見碧瓦琉璃,白雪壓鬆,卻更顯清靜淡泊,別有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