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王才說:

“嬸子說的!世上什麼都好辦,就是錢難掙;你也想想,你們家四個人掙錢,能落幾個呢?”

二貝娘說:

“能落幾個?空空j我家比不得你家呀,你韓伯好客,三朋四友多,哪一天家裏不來人,來人哪一個不喝不吃,好東好西的全是讓外人吃了!”

這一點,正是王才可望而不可及的。他是多麼盼望天天有人到他家去,尤其是那些出人頭地的角色。當下心裏酸酸的,口上說:

“韓伯威望高啊,咱這鎮上,像韓伯這號人能有幾個呢!我常對外人說,古有四皓,今有韓伯。你們這一家是了不得的人物,出了記者,出了教師,大女子嫁的又是工人,小女又上學,將來少不得又是國家的人,書香門第啊!哪像我們家,大小識不了幾個字,就是能掙得吃喝,也吃喝得不香不甜呢。”

正說得熱鬧,韓玄子回來了。王才從椅子上跳起來問候,雙雙坐在火盆旁邊了。韓玄子喊老伴:“怎麼沒把煙拿出來!”王才忙掏出懷中的煙給韓玄子遞上,韓玄子看時,竟是省內最好的“金絲猴”牌,心裏叫道:這小個子果然有錢,能抽五角三分的煙了。老伴從櫃子裏取出煙來,卻是二角九分的“大雁塔”牌,韓玄子便說:

“那煙怎麼拿得出手,咱那‘牡丹’煙呢?”

“什麼‘牡丹’煙?”老伴不識字,其實家裏並沒有這種高級香煙。

“沒有了?”韓玄子說,就喊小女兒,“去,合作社買幾包去,你王才哥輕易也不到咱家來的。”順手掏出一張“大團結”,讓小女飛也似地跑合作社去了。

王才明白韓玄子這是在給自己拿排場,但心裏倒滋生一種受寵的味道:韓玄子對誰會如此大方呢?韓玄子卻劈頭問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甚大事。”王才說,“你老年紀大,見識廣,雖說退休在家,不是社長隊長的,可你老德高望重,我們這些猴猴子,辦些事還少不得要請教你呢。不知是不是實,我逮到風聲,說是隊上的那四問公房要處理?”

韓玄子心裏一驚:這消息他怎麼知道?處理公房一事,是前三天他和隊長商量的,也征得大隊、公社同意,但如何處理,方案還沒有最後確定,這王才卻一切都知道了!

“你聽誰說的?”韓玄子作出剛剛知道這事的樣子,倒問起了王才:

“水磨坊裏的人都在說了。”

“都怎麼說的?”韓玄子並不接王才的話,他已經明白王才到他家來的目的了。

王才說:

“說什麼話的都有。有的說這房早該處理,要是再不住人,過幾年就要塌了。有的說就是價錢太高,誰一下子能拿一千三百元?依我看,最有能力來買這房的,怕還是你老了。”

沒想王才竟又來了這一下,韓玄子看著那個小鼻小眼的小腦袋.心裏罵道:好個厲害角角,自己想買,偏不露頭,來探我的口氣哩!便說:

“要說買嗎,我確實也想買。可這怕不是我想買就能買的事。房子是集體的,全隊人人有份。我想,想買的人一定不少,該誰買,不該誰買,這話誰也不敢說死,到時候得開社員會,像咱分地分樹那樣,要抓紙蛋兒了,你說呢?”

王才說:

“你老這話是對的。可我思想,咱這村上,還沒有無房的人家,若買了,一家人就得分兩處住。要買了拆了重新蓋,這房是半薪舊的,新蓋時木料已定,擴大也不行,想小也不能,一顛一倒.還得貼二千元吧,這就是說,一千三百元買了個房基,這樣一來,怕又使好多人不敢上手了。抓紙蛋兒,是最公平的。

我來討討你老的主意,紙蛋兒要是被我抓了,我就把我原來的院牆搬倒,兩處合一個院子,你看使得使不得?”

韓玄子在鞏德勝店中喝的酒,這陣完全清醒了。聽了王才的話,他哈哈笑起來,直笑得王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末了,戛然而止,叫道:

“如果你能抓上,那當然好呀!你不是要擴大你的工廠嗎,這是再好不過的事,這就看你的手氣了!”

說到這裏,韓玄子壓低了聲音,似乎是極關心的樣子問道:

“王才,伯有一件事要問你,我怎麼在公社聽到風聲,說你把土地轉租給別人了,可有這事?”

王才正在心裏捉摸韓玄子關於房子的話,冷丁聽到轉地的事,當下臉唰地紅了,說道:

“公社裏有風聲?韓伯,公社裏是怎麼說的?”

“喝茶,喝茶。”韓玄子卻殷勤地執壺倒茶。他喝茶一貫是半缸茶葉半缸水的,黑紅的水汁兒,王才喝一口就澀苦得難咽,韓玄子卻喝得有滋有味:“要是別人,我才懶得管這些事哩,現在是農村自由了,可國家有政策,法院有刑法,犯哪一條關咱什麼屁事!可活該咱是一個村的,你又是我眼看著長大的,我能不管嗎?你給伯實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才就把轉讓三畝地給光頭狗剩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他現在,並沒有了剛才來時的得意和討問公房時的精明,口口聲聲央求韓玄子,問這是不是犯了律條?

“你真是膽大呀!”韓玄子說,“你想想,地這麼一讓,這成了什麼性質了?國家把土地分給個人,這政策多好,你王才不是全托了這政策的福嗎?你怎麼就敢把地轉租給他人?王才呀,人心要有底,不能蛇有口,就要吞了象啊!”

王才說:

”好韓伯,我也是年輕人經的事少,我聽說河南那邊有這樣的先例,一想到自己人手不夠,狗剩又不會幹別的,就轉讓給他了。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