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凝神細看,這間小小的鬥室隻有一扇小窗,房中擺著一隻半人高的大型木桶,裏麵裝滿了熱水,木桶旁還有兩枝舀水的瓢。
雪雁將木板門緊緊鎖上,好脾氣地問:「一起洗好嗎?」
「當然好哇。」「情敵」如此大方,她當然也不能太小氣。
水氣在她們之間氤氳繚繞,兩個姑娘緩緩卸下衣服,彼此暗暗打量著對方的身材。
巧巧舀起熱水從頭澆下,雪白的肌膚瞬間泛起一層暈紅,當熱水流經受傷的膝蓋,令她不禁疼得皺緊了眉頭。
「封姑娘——」雪雁邊往身上潑水,邊拐彎抹角地問:「你……有嫂子嗎?」
嗬!終於還是問了。
巧巧冷冷地淺笑,雪雁果然對封侵無有意思,偏偏又不直截了當地問,她最討厭這樣不幹不脆了。
「你喜歡我哥對不對?」巧巧索性替她說。
雪雁害羞得低頭不語。
「我哥是個怪人,他有嚴重的潔癖,脾氣還大得很,他也沒對女人動心過,所以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嫂子。」巧巧一口氣說了。
她不想說得更嚴重些,但封侵無交代她別亂說話,所以她已經夠客氣了。
雪雁潑水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發怔。
「怎麼?你要我幫忙嗎?」話一問完,巧巧便暗罵自己,怎麼可以同情起「情敵」來呢?
雪雁躊躇著。「不……不用了。」
巧巧一向最受不了不爭氣的女人,一時忘了她是自己的情敵,豪氣幹雲地教起她來。「喜歡封侵無就去告訴他呀!你不敢說,我去替你說。」
雪雁依舊躊躇著。「我……怎好如此輕賤自己。」
「輕賤?!」巧巧聽了為之氣結。「那你等著封侵無被別的女人搶走好了。」
雪雁默默地洗澡,不再出聲。
「聽過守株待兔嗎?傻傻的等著,真能等到一個好男人嗎?」巧巧忍不住又說,見她猶自沉默,不禁生起自己的氣來,這麼熱誠幹什麼,自己的問題都擺不平了,難道還想扯一個雪雁來心煩嗎?
可恨的封侵無,擾得兩個女人為他心煩,真是!
她憋著氣,拚命朝頭發上、身上猛澆熱水。
雪雁洗完了澡,一件一件穿回衣服,囁嚅地對巧巧說:「封姑娘,能不能……別把今晚的話說出去,你哥哥若是知道了,恐怕會看輕我……」
巧巧失笑,老天爺啊!這樣窩囊的「情敵」,她想認真也認真不起來了。
「他不知道最好,省得我費心。」巧巧低聲咕噥。
「你說什麼?」雪雁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扯出一抹笑。
「那……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雪雁推開一道縫,閃身走出去,在門外對巧巧喊著。「封姑娘,你把門鎖上比較安全。」
巧巧應了聲,依言將門鎖扣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清洗膝蓋上的傷口,仔細一檢查,才發現自己身上遍布了大小瘀青,可見得從馬背上那一摔有多厲害了。
她跨進木桶裏,打算泡一泡熱水,讓疲累了一整天的筋骨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她剛剛泡進熱水裏,正舒服得歎息著,門外傳來封侵無的喊聲。
「洗完了沒有?別洗太久了!」
「擔心我嗎?」她邊踢著水邊說。
「我擔心的是那五十萬兩會不會飛了。」
巧巧噗哧地一笑,說擔心她會怎麼樣呢?總是不肯說真心話。
她起身,擦幹了濕頭發,穿上衣服開門,看見封侵無站在月光下等她。
她抖了抖長發,漫不經心地走到他身邊,銀色的月光瀉在他們兩人身上,她粲然一笑,抬頭望了望天空,幾縷淡雲,浮浮飛過月亮的身畔。
「月色好美。」她輕歎。
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晚風輕悠,黑發縹緲,這一刻,她的美麗是如此清雅素淨,眼神是那麼純稚,毫無驕縱跋扈之氣。
如果,她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的女人,如果——
他的心深深的顫動,思緒晃悠不定。
她倏地轉臉望他,幾幾乎瞬見他急忙把臉一轉,仰頭死死盯住圓圓的月。
她微微笑起,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頰畔,飄然離去。
封侵無失神了一瞬,悵然佇立庭中,心裏輾轉纏綿,明白了很多東西可以克製,但情感卻是不行,第一次,他對自己感到無能為力。
背叛了太子殿下,會有什麼後果?他思索起這個實際的問題。
封家幾代以來一直為了朝廷生死效命,前幾年戰死沙場的父親更是朝中敬重的忠臣良將,自幼,他便由皇帝親自指派保護太子殿下,這麼多年來,他已成東宮太子最倚重的一名護主大將。
盡管嬌生慣養的太子耽於逸樂,絕對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為了這樣一個無能的太子效命,究竟值不值得?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礙於封家幾代以來的顯赫聲名,身為封家的子孫,似乎理應當為朝廷效命,沒有推拒的理由。
為了一個煙花女子背叛東宮太子,太子必然會懷疑他對朝廷的忠心,一旦發現帖身臣子起了反叛之心,太子定會誅殺異己,隻怕連他的母親都不能倖免了。
再三思索,為了花巧巧賠上身家性命,封家的祖先能原諒他嗎?光是母親這一關隻怕就難過了。
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太過複雜,就算真的愛上了花巧巧,也不能有所行動,他隻能——硬著心腸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