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李舒玄那挑揀出的幾味藥確實是有礙唐媽媽的病情,還是因為昨晚上吃了那半碗稀飯有了些力氣,第二天早上玉錦醒過來的時候,正對上唐媽媽看著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又驚又喜的喊了一聲:“唐媽媽!”
昨晚上她也沒有另外讓丫鬟再準備床鋪,便躺在唐媽媽身邊湊合了一夜,完全不嫌棄唐媽媽那又破又髒的棉襖破裙。桑青她們幾人勸了幾句,看二小姐不聽,便抱了兩床被子將玉錦和唐媽媽隔開——倒不是嫌棄唐媽媽的衣服髒,實在是怕唐媽媽重病之人過了病氣給二小姐,那她們可就吃罪不起了。
唐媽媽臉上雖然還帶著倦色,但是眼裏已經有了幾分神采,她低聲問玉錦:“二小姐你怎麼來這裏了?大夫人怎麼會同意你一個人過來?”若是二小姐是自己偷著跑出來的,那可有些麻煩了。
玉錦笑嘻嘻的幫唐媽媽掖好被子,“我是和二嬸娘三妹妹一起過來的呢,二淑借了咱們這邊的船過來載貨,我就跟著二嬸娘過來了。唐媽媽你哪裏還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
唐媽媽這才放下心來,她大約五十多歲的年齡,長圓臉高身材,神態和藹平和,看上去就是個心底純正的老人家。唐媽媽微微搖搖頭又發問道:“帶了幾個丫鬟出來的?崔安可是派了小子跟著出來?你二嬸娘雖然心地不壞,可是她行事到底是有時候欠妥當的……”
玉錦便把金奕和李舒玄也跟著同行的事情說了一遍,“二表哥和李公子要去吳江縣去,便搭了咱們家裏的順風船,昨晚上是李公子給媽媽診的脈,等會讓桑青再過去請他過來,給媽媽再看一看病情!”
唐媽媽眼神一亮,“二少爺從京城裏回來了嗎?這可是好幾年沒見他了,我記得二少爺是比你大三歲的,平望這邊不是他老家嗎?怎麼倒是從咱們家裏坐船去吳江呢!”
玉錦一邊喊碧枝進來幫唐媽媽穿衣服,一邊給她說了金奕回來參加縣考的事情。“二舅媽還問起您來著呢,她是昨天坐船回的北京城!”
碧枝早就從包袱裏挑出了幹淨的衣服給唐媽媽換上,換下來的舊衣服碧枝便隨手卷在一起,打算等會便扔了出去。
唐媽媽見了忙阻止她,“那衣服雖然舊了些髒了些,可是做活的時候還是能穿的。先給我擱在一邊,等我病好了再洗補一下還能接著穿!”
玉錦聽了不由心裏一酸,記憶裏唐媽媽是個極愛整潔的人,可是昨天穿成那樣真讓她心酸。她心裏便開始尋思如何想個辦法將唐媽媽接回震澤去,正盤算著,外麵丫鬟稟報說李公子過來了,玉錦忙讓人請他進來。
李舒玄進門後給唐媽媽號了脈,又寫了個藥方子遞給站在一旁的碧枝,“今天比昨天的脈息強了一些,但是畢竟是年紀大了,氣虧勞損的厲害,以後不能再像以前那麼勞累,還是以靜養為宜!”
玉錦這時想起昨天就擱在心裏的那個疑問,不由發問道:“唐媽媽,昨天那個金婆子說您剛來的時候是在廚房裏幫傭的,我看昨天送飯來的那個廚娘就是個幹淨爽利的,您在廚房裏做活怎麼會累病的呢!”她用手摸著唐媽媽手掌裏的那些粗硬的繭子,“這些繭子似乎是磨出來的,難道金管家讓您去田裏地裏做粗活嗎?”
唐媽媽瞥了坐在一旁的李舒玄一眼,猶豫了片刻說道:“當初剛來的時候,在廚房裏給鄧貴家的打幫手,雖然髒些卻是不累的;後來田裏缺人手,我便去了田裏做些零活……”她話還未說完,玉錦已經氣的臉色漲紅起來。
唐媽媽從年輕的時候便是在趙府後院裏做貼身丫鬟,平日裏做的不過是些女紅和梳洗的活計,連廚房的事情都是沒有做過的。後來跟著趙芷嫣嫁到崔府,便做了後院的管事媽媽,有兩個小丫鬟子專門供她使喚,直到來田莊之前,唐媽媽也是玉錦那院裏的管事媽媽,哪裏做過田裏的這些粗活計?
“金管家那人還算是厚道,還有那位新來的管家施先生,也是很照顧我的,長興沒來的時候,那位施先生也請了大夫來給我看過病……”唐媽媽看玉錦臉色不好看,忙又解釋道,“收了稻穀之後,田裏的活計就清閑下來了,冬天除了出門拾些幹柴撿些幹糞,倒是也累不著的……”
唐媽媽這話一出,不隻玉錦,就連站在一旁的桑青和壁紙等人都變了臉色,暗想這裏的人可真會折辱唐媽媽,她好歹是二小姐的貼身奶媽,怎麼可以做那些髒臭的活計?就是在府裏管馬車的小廝,也沒有親手清過馬廄裏的糞便,都是喊了外麵的人去幹的。
玉錦咬了咬嘴唇,暗想那金遠夫婦是金氏身旁的人,自己也不好怎麼責罰他們,可是他們這麼欺辱唐媽媽,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舒玄,他一直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青磚地麵,一臉的淡漠從容,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唐媽媽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