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遠進來的時候,施複坐在一旁神情淡然沉默不語,聽到玉錦說起大夫人“心慈心善”的時候,他飛快的看了玉錦一眼又垂下眼臉,眼角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幾個丫鬟都在專注聽玉錦吩咐金遠,倒是沒有誰注意到他眼神的微妙變化。
金遠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稟道:“縣衙那邊的仵作老爺小的也一向熟悉,以前莊子裏也有因病突然死的,來不及等仵作來驗屍就掩埋後,也都是事後請他填個屍格,畢竟死的都是些下人,咱們大老爺一向和縣裏的老爺也交好,這個麵子縣裏的老爺們還是給的!”
父親和縣衙裏的老爺交好?玉錦想起自己在後園裏看到父親對縣丞老爺畢恭畢敬的情形,不由在心裏苦笑了一下,父親現在不過是個罷官在家的一介平民,區區七品的一個縣官也不會將父親看在眼裏吧!
“不知道二小姐什麼時候回震澤去?這邊的事情老奴處理好了的話,就親自去當麵稟報老爺一聲,不過這邊縣裏的老爺不一定有空,恐怕還要耽擱幾天…..”金遠打定主意要親自去府裏見大夫人一麵,確定一下自己的老婆沒有真的闖下大禍才好!
這時施複在一旁忽然插話說道:“金管家你若是沒有空的話,在下倒是願意替你走這一遭,順便護送二小姐回府,從平望到震澤一路上雖然都是通暢的官道,可二小姐是千金珍重之體,多個人同行也多一份安全;金管家若是擔心在下在大老爺那邊回複的不妥當,在下給金管家捎信過去也可!”他這番話理由冠冕堂皇,倒是讓金遠不好拒絕。
玉錦心中暗自高興,這位施先生若是願意跟著一起回崔府的話,保準比金遠回去的要好很多。金遠畢竟是金氏娘家的仆人,他回去若是和金氏細細說起這兩日的情形,隻怕金氏多半會起疑心的;這位施先生則是唐媽媽的舊交,自然會站在自己這邊幫著圓謊:要是能憑著施先生的口才,勸說父親賞還了唐媽媽的賣身文書,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呢!
玉錦看到金遠張口剛要反駁,忙先開口打斷了他:“那就勞煩施先生跟著一起走一趟吧!二嬸娘給我定下的馬車明天起身,這邊莊子裏的事情也要金管家多多費心了!”她看到金遠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便又加了一句,“唐媽媽那邊剩下的衣物行李什麼的,也都委托金媽媽給處置了吧!”
金遠無奈隻好行了個禮出去,自去讓人備了車去縣衙裏找人,施複也做了個揖告辭。等他們兩人走後,桑青忍不住抱怨道道:“小姐怎麼將唐媽媽的行李都賞給了那金婆子?就是扔了也不給留給她啊!”要知道唐媽媽那裏很有幾件像樣的衣物,是夫人和小姐以前給置下的呢!
玉錦微微一笑:“你和碧枝趁著今天有空去收拾一下,將唐媽媽包袱裏那些不錯的衣物都挑揀出來,送給廚房裏的鄧媽媽吧,她一向對唐媽媽多有照顧,人也看上去很老實穩重。剩下的東西留著也是累贅,給了金遠家的倒是堵了她的嘴!”
桑青的臉上這才露出幾分笑意:“這樣才差不多,唐媽媽早上走的時候,我已經給她收拾了幾件上好的衣服,鄧媽媽看著就是個實在人,送給她也就算了,隻是便宜了那個貪財的金婆子,不知道她再穿上唐媽媽的舊衣服,心裏是否有愧?”
那種人為了幾兩銀子廉恥都不顧,為了討好主子可以對無辜的人下毒手,生了這麼一副冷硬心腸的人,怎麼希望她能有愧疚之心?玉錦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在府裏冤死的春曉,想到自己為了一己的周全,惘視浣芸做下的惡行,偷偷請求李舒玄保守“秘密”的事情,她不由在心裏生出幾分愧意!
回震澤的行程倒是一帆風順,玉錦等人早上吃了早飯出發,到了下午的時候已經到了崔府的大門口。桑青正要吩咐車夫將馬車趕進二門,看門的下人卻攔住了去路,隻聽到有人嘴裏不幹不淨的喊道:“這是哪裏來的野馬車?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就亂闖,莫非車上的人瞎了眼睛不成?”
玉錦聽這聲音倒似是府裏秦德旺的聲音,以前也聽桑青說過,這人是金氏身邊秦媽媽的娘家侄子,管家崔安礙著秦媽媽的麵子,讓他在府裏前院管著打雜管著車馬出行的雜事,平時對他也很客氣,這人便把臉仰到了天上,除了老爺和大夫人、大小姐,其他人竟然都不放在眼裏。自己長的獐眉鼠目的,一雙賊眼睛卻專門溜內院的丫鬟,趁無人的時候動過手還調戲那些小丫頭們,是府裏最可憎的一個奴才。
桑青一聽秦德旺這話實在難聽,又想起這人以前還調戲過采兒,把采兒的手腕子捏的青紫,她心裏的火氣便騰的上來,忍不住掀開車簾跳下馬車罵道:“哪裏來的混賬東西在這裏胡沁?二小姐在車上坐著呢,還不快點滾到一邊讓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