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洵嘿嘿一笑,“好幾年沒有好好打一架了,那姓金的小子一說我還真有些手癢癢,哪裏還顧得上是不是能打贏呢!不過也就是一個繡品,這種貨色在吳江縣不多,可是去蘇州城總能找著比這還好的,李兄何必拘泥於這一件東西呢!”他是從心底不喜歡這些針繡織品,便覺得這兩人為了爭一件東西翻臉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李舒玄瞥向屏風的眼神裏露出一絲黯然,那上麵繡著的“洛神”衣袂飄飄翩若天仙,不知怎的又讓他想起當日一起坐船去平望的那日,玉錦獨自立在船頭迎風而立,一身綠色的衣裙隨風飄動的情景,那種清雅脫俗的美,在自己心裏早已經深深銘刻,似乎永遠也難以忘記了!
也許就是從那刻開始,自己便已經開始為她上心了吧!李舒玄心裏一陣酸澀,在平望莊子裏,自己不由自主的想幫著她,為唐媽媽診病,替她出主意為她冒風險,這些他都甘之若飴;甚至知道她家裏人要將她許給自己時,他甚至會興奮的一夜未眠,可後來究竟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讓她終於和自己失之交臂了呢?
潘子洵看李舒玄隻是呆呆的看著那繡品發怔,不由不解的搖了搖頭,他和李舒玄是去年同榜中的秀才,又一起在縣學裏讀書,所以兩人私下裏十分要好。最近這幾天舒玄一直情緒低落,所以潘子洵便陪著他在街上閑逛,沒想到今天為了件繡品,倒是惹出這麼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他回想著剛才那件事,不由問李舒玄:“剛才那姓金的是李兄的舊相識?似乎他也是震澤崔家的親戚?是不是前段時間燒死了丫鬟被人家告到縣衙裏來的那個崔家?那位崔老爺好像也是免了職從京城裏過來的,我父親看在他的麵子上沒有受理那起案子,不過聽說那事還沒完呢!”
李舒玄冷冷一笑,這事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王景清前幾日去蘇州府衙遞上了狀紙,隻怕過幾日那邊便會行公文過來,到時候自有差人去崔府裏提人,崔家就是想著遮掩這件事隻怕也遮掩不住了,單單提審崔府的女眷去府衙大堂上訊問這一項,隻怕崔家都要被人指點的抬不起頭來了!
‘我聽我娘說,那崔老爺雖然是罷官回來的,可是崔家在吳江縣也是數的著的豪門大族,那位崔家二小姐聽說長得很好,隻可惜是庶女,這麼著閨譽受損,隻怕以後更說不到好的親事了!對了,剛才那姓金的說崔家是她姑媽家,莫非他就是崔家的親戚……”
李舒玄聽了潘子洵這番話隻覺得心裏一陣難過,他自己也是庶子,怎麼不明白身為庶子女在家裏的那種尷尬和難堪。可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是玉錦為何自己身為庶女,卻偏偏看不起自己庶子的身份,還要拿銀錢羞辱自己—他哪裏知道這其中都是金奕出於私心搗的鬼,玉錦如今在崔府裏已經自顧不暇了!
崔府自從大夫人稱病在床,大小姐浣芸掌管了家事之後,府裏是從未有過的清肅景象。府裏的下人一向隻是聽從金氏的安排,浣芸主持中饋後,為了樹立自己的威嚴,接連著罰了好幾個管事媽媽,對平日裏素來看不順眼的丫鬟小廝有的掌嘴有的打板子,一時間府裏的下人談起大小姐都色變,生怕那天自己觸了這位主子的黴頭而惹禍上身自討苦吃!
玉錦看浣芸如此高調的當家主政,更是不想再出去和她見麵,一麵再忍不住氣和她再有所爭吵,索性讓桑青去回了金氏說自己生病在院裏調養。幸好浣芸忙著處理家事,又趕上準備金奕的縣考,倒是顧不得玉錦這邊了。
玉錦在自己房裏靜坐了幾日,漸漸想通了一個道理,以前自己在府裏規規矩矩的遵從著女書女誡的教誨,非禮勿行非禮勿視,可是到頭來“不清白”這盆汙水還是被潑到了自己身上。
反之浣芸那樣心狠手辣的女子,因為頂著崔府大小姐的名頭,上麵又有金氏撐腰,現在更加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如此看來,所謂“名聲”“閨譽”,不過是兩頂硬扣在女人頭上的帽子,好壞也是由別人看著衡量的
上次那個牙婆裝扮的婦人給她捎了施複的口信來之後,玉錦一直有些好奇,現在趁著府裏沒人顧得上自己,便和桑青換上了男裝,倆人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打算去那婦人所說的“福壽春”酒樓看一下。
此時已經是初春季節,震澤街上人聲鼎沸摩肩擦踵,玉錦和桑青依舊打扮成主仆模樣,玉錦將頭發挽起來插了根玉簪,身上穿了件鵝黃色的軟緞直綴,腰上係著暗紅色的絲絛栓了塊白色的美玉,看上去便是個翩翩的少年公子;桑青穿著淺青布的短衫藍布褲子,腳上白襪黑鞋,往玉錦身後一站,還真像個幹淨利落的小廝。主仆兩人走在街上,倒也吸引了不少行人回頭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