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艮山門附近有座順應橋又稱“壩子橋”,壩子橋北有個小小的巷子,名曰恒春巷,巷口種了幾株金桂,此時正是萬曆四年仲秋時節,那幾株桂花開的正旺,陣陣香氣隨風飄散,引來了不少蜜蜂蝴蝶飛舞其間。距離此間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三間鋪麵,鋪子後麵是小巧的一座兩進的小院,正是恒春巷這邊特有的民房樣式。
俗語說“武林門外魚擔兒,湧金門外劃船兒,艮山門外絲籃兒”,杭州府的人都知道,這艮山門附近自宋代起便是有名的“杭紡”主要產地,恒春巷、慶春巷和利春巷附近方圓近十條巷子,更是杭州府絲織小戶和織機作坊的聚集之地。在這幾條巷子附近的住戶,十有八九都是從事著合絲織品有關的活計,。緊靠桂樹這個小小的鋪子便是其中之一。
這鋪麵名喚“錦華堂”,門麵雖然不大,可是裏麵的貨色卻是少見的精巧,那些柔滑似水的軟緞,絢麗多彩的繭綢,透密結實的絹紗,質量上乘不說,最難得的是上麵繡著的花樣,都是出奇的精巧別致,再加上顏色搭配的極好,同樣的花樣都有至少三種以上的顏色搭配,更是引來了不少識貨的客商上門。
所以這鋪子不過開張了才兩年的時間,卻已經在艮山門一帶有了小小的名氣。門楣上方掛著黑底紅字的店名牌子,上麵書寫著“錦華堂”三個大字,字體清秀柔美,深諳此道的人一眼便可看出,這店名多半是出於女子之手。
這天一大早,鋪子外麵的木門從裏麵被打開,一個身材略高體態壯健的年輕女子從鋪子裏麵走了出來。她深深吸了口桂花的香氣,便持了掃帚掃那落在樹下的桂花,將桂花歸集到一處後,這女子從袖裏掏出了一個白布做的布囊,將那些桂花撿幹淨的雙手合捧放到錦囊裏收好,便笑容滿麵的跑了回去。不一會兒院裏便傳出了低低的笑聲!
“錦華堂”最後麵一進院子裏是三間小小的正房,兩邊是東西耳房。院子裏也栽了幾棵桂花樹,隻是沒有外麵巷口那邊的老桂枝繁葉茂。樹下擺了一張木桌子,一個身穿粉紅色繡花羅衫和珍珠白湖縐裙的年輕女子正坐在桌旁,全神貫注的附在案上畫著什麼,她聽到前院傳出的笑聲輕輕笑著搖了搖頭,凝脂如玉的臉龐上,一雙漆黑發亮的大眼睛忽閃了幾下,又專注於眼下的這幅畫上了!
前院的笑聲越來越響,接著便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原來的那個女子手裏拎了個竹筐,裏麵是滿滿的桂花花瓣,笑嘻嘻的走到桂花樹下說道:“剛才唐媽媽說要用這桂花做餌料加到餡裏做月餅,我想著曬幹了給小姐做個桂花枕頭,反正這麼多也用不了!”她眨了眨眼睛又笑道,“唐媽媽還記得上次施少爺來的時候,稱讚她做的桂花月餅香甜,說這次一定要多做些!”
兩年前玉錦和桑青匆匆從震澤崔府裏逃走,徑直到了施複開的“福壽春”酒樓,掌櫃王乾聽玉錦說了事情經過,忙將她們主仆帶到了附近施複的住所,玉錦在這裏意外的見到了久別的唐媽媽,原來施複上次聽玉錦說唐媽媽在平望金家老宅,立刻便親自去將她接了過來。
玉錦有了唐媽媽和桑青在身旁,原來殘存的一點恐慌也漸漸消失了,她又讓桑青偷偷去崔鸞那邊去取自己的畫冊,多虧崔鸞是個有心的,那天回去之後便趁著前院混亂的時候,偷偷將玉錦的幾大本畫冊都取了回來,隻漏了一本她臨摹的那本《唐寅題繪西廂記》。
施複讓玉錦主仆幾人在他的小院裏先暫住著,又偷偷讓王乾找崔誌打探消息,得知府裏並沒有大張旗鼓需找玉錦的打算,反而放出風頭說二小姐很可能和上次府裏的兩個丫鬟之死脫不了關係,否則為什麼要刺傷官差逃走!一時間玉錦倒是成了崔府真正的罪魁禍首了!
施複一聽這些謠言,便知道這是崔府裏使的移花接木之計,將他們府裏做下的肮髒事都栽到玉錦身上,他又氣又怒,心裏更下了決心要給玉錦討回個公道。他將夏荷從燕雲那裏領到了玉錦麵前,讓燕雲說出了春曉死的真相。
春曉那日被浣芸下令鞭打之後,被拖到了雜物房滴水未進,過午之後便開始昏迷不省,夏荷用手一探她的鼻息發現已經斷了氣,嚇的忙拍著雜物房的木門呼喊李媽媽。李媽媽進去看了看,便急匆匆的溜走了。
夏荷又害怕又難過,伏在春曉的屍體邊哭了半天,不知不覺發現天已經黑了,正要呼喊人過來,忽然有人將門從外麵打開,猛的往裏麵扔了幾個燃著的器物,又急急將門鎖上。那火球正砸到堆在一旁的碎布頭上麵,火便一下子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