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離雜誌社不遠的地方,有個叫“孔布1+1”的酒吧。據說,老板是一個姓孔的和一個姓布的。不過,我們寧可認為它其實“恐怖1+1”的諧音。
因為,這裏每到晚上,就會吸引許多恐怖、懸疑小說家來這裏消遣。他們大多是附近各家出版社、雜誌社的編輯或者寫手,還有些是暫時還沒混明白,想到這裏來找出版機會的業餘寫手或者槍手。
按道理,在創作的靜寂環境中,沉浸得太久的話,一般都想找個喧鬧的地方徹底發泄一下,這樣才能達到平衡。
可是,孔布1+1偏偏是個安靜得出奇的酒吧。沒有樂隊,沒有歌手,連CD音樂也沒有,甚至伺應生的說話聲都輕得讓你幾乎聽不見。
來這裏的客人們,似乎也心有靈犀地個個很自覺地輕聲細語,保持著這裏的沒一份寧靜,生怕打破它。
這裏幽靜得像座地獄!
可不知為什麼,我卻是這裏的常客。胡軒也是,應該說,也曾是。因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在這裏遇見他了。
以前,我們見麵也不過簡單打打招呼,偶爾寒暄幾句。可是,這一次,也許是許久不見分外親切,據說他還離開了北京一段時間,又或者是他最近確實經曆了不少事情。他顯得有點滔滔不絕,在他的談話中提到了一個名字,一個死人的名字,令我頓時提起了想聽他故事的興趣。
這個已亡的人,正是在“驚悚一刻”事件裏的那個貪汙警察——海澱區四季青公安局隊長高林天。不過,胡軒的這個故事,讓我從不同的角度了解了“貪汙警察”的另一麵。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現實世界中活生生的人,完全不是能夠靠童話故事裏,那些臉譜化的忠奸角色所能去定義的。
一
我叫胡軒,是一個碼字為生的自由撰稿人,靠著給雜誌寫些懸疑、恐怖、探險小說維持生計,日子過得不好不壞,湊合著活著。雖然我常常寫些驚悚的故事,但是我的實際生活並不是那麼有趣,甚至有些呆板,每天無非就是吃飯,寫字,睡覺循環往複,可是“夜路走多了遲早會遇見鬼”,我整天琢磨點子怎麼嚇人,自然也會反被別人的嚇唬,比如“田路事件”就嚇得我毛骨悚然,差點把這條小命給送了。
田路也是個寫恐怖小說的作者,不過混得比我好,出了幾本書,在恐怖小說圈裏有些名頭,稿約向來不斷,而且身價不菲,像我這樣未入流的寫手,自然而然會時常打著拜師的旗號過去撈點好處了,田路也從來沒讓我失望過,每每也總會分點好事出來,介紹些稿約讓我寫,這麼一個人,我當然更愛接近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田路約我去他住處吃飯,為慶祝他的四本恐怖小說順利簽約,我自然欣然赴約,可本來一場歡天喜地的約會,卻沒想到引起了兩條命案,現在我想起當時那一連串驚心動魄的經曆,至今還是渾身發冷,打心底的冒冷汗。
二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打的來到田路住處,正要敲門,卻意外發現門是虛掩的,當時我並沒多想直接就走了進去,以我和田路的關係,敲不敲門早已無所謂了,這就成了後來我的致命點。進去之後,我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屋子黑漆漆一片,窗子緊閉著,空氣很是渾濁。寫恐怖小說的人,為了尋找靈感,渲染氣氛,有時候是會做點古怪的行為,比如把住處布置得陰森森的,搬在墳場附近住,我也曾經這麼幹過,田路自然也不會例外,但是今天,既然田路請我過來吃飯,那就意味著他今天沒打算要寫字的,那就用不著搞這麼一套。我見客廳裏並不見田路,知道他人在書房,叫了一聲:“老田!”並無人應答,又叫了好幾聲,結果皆是一樣,不由好奇起來,我直徑朝他書房走去,突然腳下像是碰到什麼硬東西似的,一個踉蹌,差點被絆倒在地。我低頭一看,嚇得不由退了一步,田路赫然橫躺在地,眼睛鼓起得老大,正胸口處插了一把刀,血流了一地。
雖然我的小說中殺人出現屍體的情節幾乎每篇都有,但是初見死人我還著實嚇得魂飛魄散,我定了一下神,俯身一探田路的鼻息,發現他早已死去多時。這怎麼可能呢,我明明就在十分鍾前還跟他通過電話,告訴他路上有點堵車,估計要晚幾分鍾才到。可從屍體和血跡來看,他死亡的時間最少有半個小時以上,盡管我並不是法醫出身,但是多年寫懸疑小說的我,對於根據人死後的跡象推測死亡的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已經死了半個多小時的人,居然還能在十分鍾前跟活人通電話,這事不能不讓我感到驚秫與害怕。
我驚魂尚定,突然,一陣“嘎嘎”的響,本來驚弓之鳥的我,不由渾身一抖,又出了一身冷汗,不過這隻是驚虛一場,那聲響隻不過是我自己手機的鈴聲,我原本設定這鈴聲是覺得那鬼叫好玩,沒想到這會居然嚇著了自己。我摸出手機一看,身子像觸了電一樣僵硬住了——屏幕上顯示的手機號碼赫然是田路的!我看了看那顯示田路的手機屏幕,又看了看地上田路仰麵朝天的死屍,心裏的驚恐簡直到了極點。那鬼叫的鈴聲一直在響,在這傍晚時分顯得異常的刺耳和詭異,難道是鬼來電,酷愛看鬼片的我,首先想到了那部日本的恐怖片,我猶豫著,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接,半晌之後,最後按下了接聽鍵,湊近耳朵,戰戰兢兢說了一句:“喂,老田?”
電話那邊果然傳來田路那四川方言嚴重的聲音:“小胡,你終於來了,我等你老半天了呢,本來你是有十五分鍾逃跑的時間,不過由於你遲到了十分鍾,又在我屋裏耽擱了兩分鍾,所以現在你隻剩下三分鍾,趕緊逃命吧,你再不走的話,警察將會逮捕你,因為你是殺我的凶手。”
聽到是他的聲音,我心裏反而踏實下來了,這老小子又開我的玩笑了,田路雖然為人有點嚴肅,但是有時也像個頑童一樣會出點子來忽悠人,我有一次就是不小心中了他的道,被他騙得一愣一愣的,這次不用多說,肯定是想用詐死來唬我,我一笑說:“老田,別玩了,我知道你又在唬我了,出來吧,你以為在地上擺具玩具屍體就真能忽悠得到我嗎?這種把戲,我早十年就會了,你……”
我話還沒說完,他那邊就已經掛了機,我以為他又在故弄玄虛,趕緊又撥打了過去,不料號碼一撥自動返回,居然打不出去,一連試了幾次都是一樣,剛才鬆懈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難道……我又撲到田路的屍體上摸了幾把,沒錯,有肉又有彈性,確實是活生生的人。我記得田路的脖子右邊有個黑斑胎記,連忙又把他的頭移在一邊,果然在那裏看到了那塊拇指大的黑斑,這下可想而知,我當時驚駭到什麼程度。
報警,我腦海閃過這兩字,正要撥打110的時候,突然意外在屍體旁邊發現兩個寫著“胡軒”的血字,從田路右手指上的血跡來看,像是他在臨死之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的,看到這個,我又想起田路在電話中說“……因為我是你殺的”,驟然渾身冰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從現場來看,像是有人在陷害我,但是田路剛才的電話又怎麼解釋,這個警要是報的話,我該如何說明,繞是我平常自命聰明絕頂,這會也徹底傻眼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外麵忽然響起了“嗚嗚”的警報聲,由遠而近,我心莫名一緊,打開窗口一看,果然老遠看見一兩輛車警車像發瘋了一樣正朝這邊駛來,那嗚嗚的警笛聲像在催魂似的,我腦子飛快的轉著,在想著對策,想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一走了之,不然要是真的被那些警察逮個正著,我是有嘴也說不清了。主意一定,我連忙抽回身子,隨便在屋了撿了塊布,小心的把地上的血字擦了,然後匆匆走出田路的住處。
下了樓我又想起剛才有一把沒一把的在田路屍體上摸來摸去,他那上麵肯定會留下我的指紋,我光把那兩血字擦去又有什麼用,以現在那麼先進的科技,一檢查指紋就知道是誰,正要反身上樓來一個大清除,可這時,那兩輛警車已經從緊急入口駛進了進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扯呼再說,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再退回去的話,那無疑是自找死路。我迅速從小區正門走了出去,一揮手攔了個的士,膽戰心驚的回到了住處。
三
到了住處,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滿腦殼都是田路這事,若是栽贓嫁禍的話,田路那詭異的電話解釋不了,若是冤鬼來電的話,那要找的人應該不是我呀,我根本就沒殺人啊,要纏也是纏殺他的那個人呀,我想破了腦袋也沒把這事想明白過來。還有更讓我擔心的是,警察要是檢驗出了田路身上的指紋,鐵定會找上我的,到時我就真是縱有千張口萬張嘴也解釋不了,明擺著,人要真不是我殺的,我幹嘛要跑,我這一跑,就很說明有問題,我這會不由後悔起來,為什麼當時就沒想到這一環節。
那一天我就這麼坐立不安,提心吊膽地度過的,當晚還做了個噩夢,我夢到警察找上了門,把我抓了起來,法官判了我的死刑,我被拉出去槍了斃。半夜中我被這噩夢驚醒,渾身是汗,下半夜怎麼也睡不覺,直到黎明前才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我覺得頭疼得不成,我禁不起又想起田路的事情,我心想,經過昨晚一夜的時間,警察這會應該檢驗出了田路屍體上的指紋,也從田路鄰居口中得知了這兩天田路家來了些什麼人,更有可能的是警察估計正在來找我的路上,我越想心裏越不踏實,不成,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得趕緊離開這裏,我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裏才是上策,不然,萬一被抓,那我就算不挨子彈,下輩子估計也要在監獄裏蹲過了。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匆匆打了個包,正要買張飛機票離開,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我掏出一看,又嚇了一大跳,赫然又是田路的那個手機號碼打來的!正好,我可以問問他這事到底是這麼一回事,我沒像昨天那麼猶豫,直接拿起來就接通了。
田路在那邊笑嘻嘻的說:“小胡,昨天嚇壞了吧,有沒有做噩夢呀?哈哈,看著你落荒而逃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老哥我的演技還可以吧,為了逼真,我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呢,不過見到你那驚慌失措模樣,我們也算沒白忙一場。嗬嗬,對不起了,又耍了你一次!”
我就說嘛,這老小子肯定又是在玩我,聽到他這番話,我的心總算鬆懈了下來,我大罵說道:“我靠,老田,你丫真不是東西,又來玩我了,這回你可真嚇慘我了,你要是再不來電話的話,我可要跑路了,媽的,你現在在哪,真恨不得一拳打扁你的鼻子,你個家夥,看我下次怎麼修理你!”
田路回答說:“別生氣,玩玩而已嘛,老哥我,張維佳,何勇正在朝陽公園,你趕緊過來,咱哥幾個好久沒一起聚過了,今天就好好聊聊。”
我應答說:“好好,媽的,今天不會放我的鴿子了吧,老田,你娃趕緊買點好東西賄賂我,不然我到了之後,有你小子好看!”我本來還想說點什麼,卻聽到那邊傳來一陣盲聲,該死的田路,那麼節約話費,我話還講完,他就掛斷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有點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原來又是給田路那小子戲弄了一把,看著自己收拾好的包袱,我一聳肩,很是無奈,不由有點嘲笑自己神經過敏了,這麼一個簡單的局,我怎麼就沒看出來,還虧我是寫懸疑的呢,這次真是糗大了。我真恨不得馬上趕到聚朝陽公園,痛扁田路一頓,顧不得把包袱裏的東西放回原處,隨手扔進了壁櫃,然後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