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其實,我最近狀態很好,工作如意,睡眠不錯,生活正常,甚至感到全身充滿著活力。可今天一大早,前腳剛邁出門,身後屋裏的火警報警器就瘋狂地響了起來。我趕緊轉身打開房門,衝進屋裏去查看。廚房裏的灶台上,我平時炒菜用的木質炒勺,在鍋裏燒著了起來,火苗竄起一尺多高!
像大多數女孩一樣,為了減肥,我一般不吃早餐!就算做早餐,也隻是牛奶麵包,我不可能用到炒鍋呀!更不可能開大火,將炒勺放在鍋裏幹燒!
我是老皇城驚悚懸疑雜誌社的編輯,負責“口述恐怖親曆”這個欄目已有一年多,各種靈異、古怪的事情聽得多、見得多了,對所謂靈異事件早就有了免疫力。直覺告訴我,這不可能是什麼鬼怪作祟。但我平時也沒有過任何失憶現象呀?!
上班的時候,我整理好第58期的稿子,送去給主編李元霸終審。一進主編辦公室的門,李元霸就像見了鬼一樣,瞪著我手裏的稿子,大聲喊:“我不吃你這一套!想我放你假?不可能!不隻是你有壓力,我也有壓力,大家都有壓力!都想放假,工作誰來做!”
我被他說得莫名奇妙,可是當我看到他辦公桌上端端正正,擺著第58期的樣稿時,我也驚駭得跳了起來,像見了鬼一樣回瞪著他:“這……這是怎麼回事?!你這第58期樣稿哪裏來的?!”
“明明是你五分鍾前,親自送過來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稿子,跟他桌上放著的那一份一摸一樣!甚至58這個數字的筆誤都一摸一樣!我原本多算了一期,寫成了59,最後改成58!
完全沒有道理!
難怪李元霸會認為我是在假裝精神恍惚,想來騙幾天假。
也許我最近精神太好,是假象,是疲勞過度,回光返照引起?也許我真的有些壓力過大,需要好好調整一下?也許我真的有點失憶?!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就真瘋了。因為我現在很確切地感受到,自己神智清晰,思維敏捷,再正常不過。
然而,畢竟我不是心理醫生,我隻能通過表麵發生的這些事情,做一些簡單的判斷。也許,我真需要休息一下。
所以,下了班後,我隨便在樓下小飯館吃了點飯。然後,我開始踏著夕陽、聞著四處彌漫的滾滾的汽車尾氣,四處溜達散步。
不經意間,在街口發現一家新開的酒吧,叫碧螺春。這明明是茶,怎麼成了酒吧的名字?我是酒吧文化的愛好者,禁不住要進去嚐嚐鮮。
現在還早,酒吧剛開門,甚至還沒正式開始營業。不等正四下忙活得不可開交的服務員來招呼我,我自己找了個角落坐下。
我四處打量著這裏別致的布局,確實有幾分說不出的清雅,店家似乎在竭力打造一種茶與酒的完美結合。服務員主動送來免費贈送的本店特色咖啡,我正在細細品味,看到一個中等個頭的男子匆匆推門而進,並且徑直往我這個方向走來,一屁股坐進了我對麵的沙發裏。
他從進門到在我對麵坐下來,沒有半點的猶豫,他的舉動讓人看上去,仿佛我事先跟他早就約定好了一般。
這個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國字臉,五官很簡單,實在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值得描繪。就算讓我再見他三次,在人群中我還是會認不出他來。
他似乎很急,沒等我問話,他自己先說了起來:“今天早上,你剛出門火警就響了。因為你家火警報警器,對異常火情的感應需要30秒的時間,這30秒正好是鍋裏的木勺燒著後,你從廚房到出門的時間。第59,不,第58期的稿子你事先做了兩份,在十分鍾內,你給你們主編連續送了兩次。”
我盡可能地撐大眼睛望著他,想看清楚這個人到底是人是鬼!一滴咖啡從我嘴角滑落下來,這才讓我意識到,我的嘴正不自覺大大地張開著。我尷尬地趕緊合上嘴唇,抓起桌上的紙巾,將嘴角流出的咖啡抹去。
他似乎對我的驚恐一點也不意外,繼續說:“你總是將劉海遮住前額,那是因為你14歲那年,頭磕在遊泳池的邊上,讓你左邊額角留下一道終身相伴的疤痕。你的初夜,不不!我是說,你與男孩子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你上大一的時候,跟你的一個小學男老師,這個男老師……”
“夠了、夠了!住嘴!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我不顧一切地大吼打斷了他,喊聲引來遠處的服務員驚詫地往這邊張望。
這些事情實在太隱私了,在這個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有人知道得如此全麵和詳細!我內心的恐懼與驚愕交織在一起,很快變成了一種恍如被人突然當眾扒光衣服時的憤怒。
他長長噓出了一口氣,靠進了椅背裏,一臉釋然:“你現在終於可以徹底相信我了,我隻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真的很高興見到你!”
他、他難道是外星人嗎?或者他是從未來穿越回來,帶著特殊使命的終結者?!
完全不可能!那全是小說、電影裏虛構的情節!可他到底是誰?!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幾乎揉皺了的紙,我辨認出那是幾個月前的一期“驚悚e族”,上麵大標題寫著:馬蕭蕭碎屍奇案!
他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什麼?你……你!”我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悶棍,然後又潑上一盆冰水,頭腦發熱,腳心透涼。
“馬蕭蕭案”我實在太熟悉了,他為什麼說他是凶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目不轉睛直視著我,用目光緊緊抓住我,仿佛我會突然消失在空氣中一樣:“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當啷一聲,我手裏的咖啡勺摔落在了咖啡杯的托盤上。
一
應該講,我雖然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裏長大,但我的心智發育還是很健全的。早起、上學、放學、吃飯、睡覺,跟別人沒有什麼兩樣。每次考完試,拿到成績單,我也照樣會心情忐忑地去找麻將桌邊的老媽過目簽字。
盡管每次考砸了,老媽最多就是狠狠地甩出一張牌去,然後使勁拍一下我的後腦勺,罵兩句了事。要是不小心考好了,她一定會揮舞著成績單,輪流在每位“麻友”們的麵前晃一圈,帶著滿滿的自豪,顯擺、誇讚一下。隨後,從桌下的籌碼抽隔裏,左挑右選出一張新票子,連成績單一塊塞到我手裏。
“兒子!自己想吃啥買啥去!好好犒勞一下自己!誰都別動!不許動!我和——了!”
最後的結局,往往是“詐和”,賠三家,但她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露出隻有在她最開心的時候才有的笑容。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老媽不用像其他同學的家長一樣,朝九晚五地去上班,整天打麻將,卻照樣把我養這麼大。我也同樣一直,甚至到今天,都沒弄明白,我為什麼沒有老爸。
我曾一度幻想自己是不是什麼哪個富豪的私生子?我姓李,叫李爽。可是姓李的富豪實在太多,實在無從查證。更重要的是,我都快長到二十五了,還是沒有人來通知我去繼承家業,看來我跟富豪沒有什麼緣分。
我承認,平時沒事我就喜歡自己一個人,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幻想裏。幻想給我一種自由和解脫的感覺,幻想帶給我無盡的樂趣。有時候,我真希望,我能永遠活在幻想裏,不要出來。盡管如此,我還是能很清楚的區分,在我腦海裏,哪一些是幻想,哪一些不是。
比如,我很確定的一件事是——夢,與幻想截然不同。
幻想,我可以控製,但夢我卻無法控製。
跟平常人一樣,我並不會每天晚上都做夢,也並不是什麼夢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都能記住。然而,有些夢,我卻永遠無法忘記。尤其是我連續做了九年的夢,就算我想忘,隻怕也忘不了。更因為在這連續九年的夢裏,出現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女人!
這要從我能記住的第一個夢說起。我之所以能記住它,是因為在夢裏,我仿佛經曆了一場詭異、奇幻的旅程。
那時,我很清楚我坐在遊泳池邊上,兩隻腳掌一上一下來回拍著水,池水柔滑得像絲緞,清清的,涼涼的。遊泳池很大,幾乎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裏麵有很多人,大多是幾歲到十幾歲不等的學生,時不時還見到一兩個老師,在池邊淺水區教學生遊泳,救生員披著塊毛巾,翹著腳,漫不經心地坐在高台上俯視著泳區,這應該是學校組織的一次夏季遊泳活動。
池子裏有男有女,大家穿著各式各樣的泳衣。我發現我穿的是一件粉紅色的連體泳衣,沿著我纖細的腿往上看,襠部被泳衣緊緊包成窄窄的三角形,被池水打濕後映出一道隱隱約約很性感的縫。腰與胸部也同樣被濕濕的泳衣緊緊地裹住,我感到胸口有些壓抑,胸部似乎要擺脫泳衣使勁往外突出,低頭看時,兩胸間竟已逼出一條溝槽。
我原來是一個女孩!
不,應該說,在夢中,我竟然是一個十四五歲、正在發育成型的女孩!
這種感覺實在是前所未有,實在太奇妙了!
我感到有目光來自四麵八方,它們似乎都聚焦在我的襠部三角地帶和胸部的位置。我臉開始有些發燙,真後悔沒有多穿一條內衣內褲,畢竟以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需要裸露出這麼多重要部位的經驗。
我有些不知所措,也許跳到水裏別人就看不見了。我不由自主,沿著池邊撲通一聲,像被放生的魚一樣蹦入了水裏。
我原先坐在池邊的位置,正好緊貼著上水扶梯。匆忙間滑入水裏時,我的右腳一歪,正好卡到了水下扶梯與池壁相接的彎頭裏,於是,我在水裏斜斜地側倒出去。情急之下,我越是往外抽腳,腳脖子卻越是被卡得更緊。
我整個身體已經完全浸在了水中,我開始拚命掙紮,想擺脫扶梯彎頭的羈絆,仍然自由的左腳使勁蹬著水,兩隻手胡亂地在水中吃力地亂舞著,我的腰也開始扭動,希望能彎下去,然後用手去幫忙掙脫扶梯彎頭形成的卡扣。
情急時的力氣完全不受自己控製,我的頭猛地跟上半身一同衝出了水麵,一出水麵,衝力沒有了水的阻攔,變得更大,頭直竄上去,正好磕到了泳池邊突出的邊角上。我並不覺得疼,隻感到一陣暈眩,忽然之間,在水裏掙紮時原本顯得很沉重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輕飄起來。
我突然從那個軀殼裏跳了出來,仿佛在空中俯視著這一切。那個女孩再次摔入水裏的時候,沒有再掙紮,隻是軟弱無力地漸漸沉下池底。一條細細的血線從池底湧上來,在晃動的池水水麵散開,變得越來越大。
有人發現了血跡,有人開始指著水池驚叫,泳池出現了騷亂,救生員摔掉身上的毛巾,一頭紮入了水裏……
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因為早起上課的鬧鈴將我吵醒了。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地就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回憶這段情節,希望這樣睡著後,能在夢中將故事接下去。可是,結局當然是一無所獲,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夢境中。
那年我上初二,剛滿14歲。
當時的夢境雖然無法再現,然而,這個女孩卻從此永久地常駐在我的夢中。因為正當我就快忘記夢中泳池事件的時候,我再次夢到了這個女孩。
二
後來的夢並沒有太多古怪、詭異的地方,無非是一些生活瑣事。在夢中,我仿佛在觀看著一個少女的成長過程。我感受著她的喜怒哀樂,感受著她所經曆的一切,甚至感受到她第一次發現褲襠裏流出紅色液體時的惶恐與驚駭。當我後來跟一些女同學聊天,描述那種感受時,她們都像看見恐龍一下望著我,驚訝我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我無法將我的夢告訴別人,我為什麼要跟別人說呢?希望得到他們的理解嗎?還是想別人一起來分享我的夢境?絲毫沒有必要。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了解了一件事,我在成長的時候,夢中的女孩也跟著我在一同成長。
有這樣一位“夢友”與自己一同長大,其實是一件很愉快和開心的事情。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
我並不需要刻意地去想她,或者去夢她,她會很自然地時不時出現在我的夢裏。我雖然也很奇怪,為什麼會這麼多年夢到同一個女孩。我也曾翻看過不少關於夢境與心理學的書籍,想從中找到答案。
最後,一個比較能令我接受的、也很科學的結論就是,這大概是我對於母愛的一種渴望,雖然跟老媽一起生活,但她似乎更關心她的麻將;也或者是對於父愛的渴求,因為我沒有見過父親,可能隻有通過在夢中產生女性角色作為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