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推舉我等,冒險前去探他一探,如能帶回些許,便是救了部族鄉親的命……”

他越說越激動,以至於跑到灰菜麵前點點指指,布滿細紋的眼角橫流出淚。

灰菜一張臉沉下,眼看烏老漢正在嘰嘰咕咕,給阮曉露等人同聲傳譯,驀地大怒,喝道:“住口!”

家醜不可外揚,看這些人把新興的大金國描述成什麼樣子!

但阮曉露已經聽懂了,驚訝道:“是隻這個部落缺鹽,還是全國都缺?你們的鹽場——”

說到一半,懸崖勒馬。金國在遼東僅有的那幾片鹽場,灶戶不堪虐待,早渡海走線跑到山東去了。這可不能說漏嘴。

她改口,“……什麼事不能想辦法,俺們也可以組織人道主義救援呀!”

灰菜很有誌氣地答:“事未至急,毋庸助力!”

阮曉露不信:“真的?”

最忠誠的部族百姓都鋌而走險,金國的鹽價得漲成啥樣?

灰菜瞪她:“關汝屁事。”

她聳肩:“既然不是叛逃,隻是做點買賣,那也不是啥大罪咯?”

灰菜咬牙半晌,道:“彼眾人者,依據協議,其當歸還我國。吾當網開一麵,赦其死罪,以示仁慈。”

他退了如此一大步,義軍方麵也要領情。於是安排將一群百姓遣返,看著軍士解開綁繩,讓他們蹣跚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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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百姓還不是第一波。不到半個月,義軍又截獲一批偷渡的,來自另一個部族。他們老早就投靠了完顏部,一直在城裏過著奴仆成群的奢靡生活。可近來鹽價攀升,貴如黃金。他們積攢的財富迅速耗盡,也隻好派出家奴,帶上人參毛皮,打算去遼國的熟女真親戚那裏換點鹽來。

那幾個家奴卻也不老實,商議之下,幹脆攜貨潛逃,打算趁著戰後人口普查未及,奔向自由生活。

也有從遼到金、反向偷渡的。抓過來一搜身,胳膊大腿、前胸後背,滿滿當當貼身塞著一袋袋的鹽。全搜出來,好好一個胖子成了瘦子,整個人掉了五十斤。

審訊得知,原來這人雖在遼國營生,老父老母卻留在金國地界。他打聽到金國人吃不起鹽,孝心上頭,打算偷偷給父母送去一些 救命的鹽——當然,再順便賣上幾斤,掙個路費。

毫無意外,這些人都被義軍卡哨截在邊境,麵如死灰地遣返回去。

大金建國以來的第一個嚴重危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降臨了:不是外敵入侵,也不是內部爭鬥,而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鹽荒。

金國食鹽不能自產,戰前也隻能靠擄掠、走私、以及遼國時有時無的賞賜。如今戰後秩序重建,從宋朝走私的路堵死,掠來的少數鹽田破壞荒廢,無人耕種,庫存告急;遼國更是趁火打劫,趁機提高食鹽出口價格。當然理由冠冕堂皇,說幾年戰爭下來,我們大遼也民生凋敝,百廢俱興(全賴你們),做買賣不是做慈善,總得讓我們有錢搞建設。

若在以往,女真人資源匱乏之時,大可出門搶掠一番。可如今有個停戰協議懸在頭頂,還有一群維和義軍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收拾不聽話的。搶奪擄掠就不太現實。

人缺了鹽,短期內尚不見嚴重後果,頂多是身體無力、精神不振;可若長期電解質不平衡,那可是要命的。

過去幾年對遼作戰,搶掠物資無數,極大地提升了女真部落的生活水平;如今由奢入儉,上代人能吃的苦,這輩人覺得難以忍受,不滿之聲甚囂塵上。

冒險越境尋找食鹽的金國百姓越來越多,又一個接一個的被遣返回國。梁山眾人生出不忍之心,想要資助一二,可惜也愛莫能助。大夥隻有鹽票,沒有多餘的鹽。那鹽票要到千裏之外的登州去兌現,尋常百姓沒有這個能力和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