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對遼作戰時,女真人就在火器上吃了大虧。此時又聽到熟悉的響聲,腦海裏登時出現無數恐怖回憶:硝煙濃霧,殘肢斷體,血肉橫飛……
盡管身邊並沒有感到熾熱,也沒聞見硫磺硝煙味道,但這幾千人的軍陣,焉知這炮彈是不是砸在了其他人腦袋上?◇思◇兔◇在◇線◇閱◇讀◇
經過前幾輪偷襲,金兵已然士氣不佳,有幾個當即心理崩潰,趴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膽小鬼!”宗朝叫道,“撤退,先撤退!”
趕緊撤回方才那片燒光了的假村莊。好在敵人的“火炮”射程有限,沒有跟來。忙忙亂亂,此時已經日頭近西。隻好就地紮營,先休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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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來了又退,數裏之外,阮曉露趴在小土堆上,看著遠處隱約亮起的炊煙,終於鬆一口氣。
女真人也不是鐵打的,終於需要休息了。
“老弱和傷員都撤走了嗎?”她啞著嗓子問,“鞭炮還剩多少?物資轉移得怎麼樣了?”
“有十幾個不肯走。”王擒龍手背輕微燒傷,一邊給自己敷藥,一邊回,“說還是跟著幫裏的好漢更安全。”
一場出人意料的偷襲,成功地將敵人拖住一日,爭取到多一日轉移人員和財產的時間。
但代價也不小。假村莊完全燒毀,辛苦製造的弩機半數已經用壞,高價買來的鞭炮也隻剩一半。幾個灶戶弩手受傷嚴重——雖然沒和金兵短兵相接,但百姓訓練時間太短,於戰鬥上完全業餘,有些撤退時不知迂回,被金兵的冷箭射中,有些被岩石灌木絆倒,有些操弩時用力過猛,以致拉傷扭傷……
阮曉露聽完各組彙報,沉思片刻。
“大家幹得好。咱們……”
沈鐵盤輕哼一聲,待要說話,又忍住了,歎口氣。
阮曉露猜到他想說什麼:這叫幹得好?一個敵人也沒殺死。
不少幫眾今日頭一次見到女真人的模樣。對方梳著奇異的發型、穿著陌生的衣袍、吼著難懂的語言,衝殺之際如同猛獸,對於一輩子沒見過異族的尋常人來說,衝擊力非比尋常。
如果能夠一戰而捷,自然能讓大家消解對異族人的天然恐懼。但眼下眾寡懸殊,己方每退後一步,每折損一人,就是讓敵人的形象更加強大一分。
她看一眼沈鐵盤,道:“敵人意在擄掠,並非像咱們一樣,為活命而戰。如果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們就會知難而退。因此,咱們的首要目的不是殺敵,而是自保。今日雖然沒能殺個血流成河,但讓他們受了傷,流了血,讓他們心驚肉跳,風聲鶴唳,不敢把咱們視作案板上的肉,便是戰果。等到他們體力不支,補給匱乏,意誌消磨,開始想家——到那時,他們自會知難而退。隻要咱們比他們多堅持一分一刻,就是勝利。”
餘人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點頭。
費保忽 道:“姑娘曾說,堅持到八月十五,幫主會帶援兵來?”
“有這麼回事。”阮曉露從容道,“但江湖變數多,世事難料,不能把他當救命稻草。我所做的一切部署,都是假設他不能及時趕到,咱們孤軍奮戰的安排。諸位,你們有沒有這個膽子,和我一起孤軍奮戰?”
天邊一輪月,還不是太圓。月光映在她臉上,映出目光清冷,格外的鎮定果決。
鹽幫的新老成員無不肅然。即使是那些之前對她並不熟悉,對她的能力抱有疑慮,甚至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的人,現在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突然出現的姑娘並非泛泛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