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官不敢拖延,展開潦草紛亂的筆記,低聲彙報出一樁樁約定來。

首先,梁山保毅軍,護衛東京有功,縱有殺傷,在所難免。詔令嘉獎,敕賜禮物若幹。

原濟州太守宋江,政績卓著,功勳彪炳,實乃國之肱骨。近日被奸臣暗算,險些身死,負屈銜冤。為表補償,封為保毅軍節度使,統領京東、河北十六州郡,包括濟州、滄州、青州、登州、萊州、淮陽軍……

詔令上述州郡主動交割,仍奉宋朝正朔,用宋朝年號,但軍政財權自理,可自建城桓堡壘。轄郡內外,民眾可自由遷徙,朝廷不可阻攔。

此外,保毅軍承擔一部分北疆國防,朝廷每年賜銀若幹、絹若幹,作為軍費補貼。

保毅軍首領阮小六,護衛京城有功,封東平郡夫人。

……

梁山兵馬大多文盲,一群嘍囉聽了一半,就落得個雲中霧裏。原本以為最多談出一個丹書鐵券,讓朝廷赦免梁山這些造反的罪過,以後再不追究,就算好得很了——如今這麼多囉囉嗦嗦,又是什麼?

“節度使是啥玩意?”張青小聲問,“幹嘛封宋大哥,封阮姑娘,不封咱們寨主?——哦對,他們以為寨主歸天了……”

花榮道:“就是借宋大哥的名頭,把這些州縣,全歸梁山管,不歸朝廷管了!不繳賦稅不服徭役,咱們自己說了算……但表麵上還得聽大宋皇帝——嗐,那朝廷再也不會跟咱們為難了?不會派兵來剿?”

鄭皇後恰好聽到這句,立刻道:“天家承諾,金口玉言,你們不信?”

眾人齊齊笑道:“當然不信!”

趙桓急了:“若我等毀約出戰,你們轉頭投靠遼國,怎麼辦?我豈會做這等傻事?”

眾好漢一怔。堂堂漢人豈能勾連外族,這個可能性根本連想都沒想過。沒想到趙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提點他們了。

再憨的漢子此時也不會剖白心跡,說什麼俺們絕不會投靠遼國。大夥忍著笑,十分高冷地不說話,讓趙桓惴惴不安。

張順小聲補充:“況且這十六州裏的宗親貴族、大官小官,都成了咱們的人質,朝廷要想算計咱,也得掂量一下後果。”

有那心裏明白的,暗暗盤算:梁山好漢聚義多年,實控地區不過八百裏水泊內外,就能掀起如此風浪;眼下得了百倍的土地,等經營幾年,招兵買馬,到那時,十倍、百倍的兵力打進東京,這皇帝還奈我何?

眾人興奮議論,阮曉露靜靜聽著,不說話。

民間武裝坐大,控製周邊郡縣,皇權不達,成為小小方國——這在當前的大宋也不是新鮮事。但要將這種有辱國格的局麵付諸條款,得到朝廷正式認可,本朝未有先例。

當然,李清照、鄭皇後、還有一幹女官都堅決反對,認為會重蹈唐末藩鎮割據之覆轍。幾次險些談崩,最後倒是趙桓十分通情達理,隻堅持要割據區承認大宋、承認皇權,不侵犯其餘大宋疆土,其餘一概好商量。並且還自作聰明地提出,保毅軍轄境與遼國相鄰,正好可以做個擋箭牌,作北方之屏障,防備日益強大的遼國。

移交的一十六州,大多本就在梁山勢力範圍之內,匪幫滲透官僚係統,向朝廷上繳的稅收年年缺額,幹脆放棄,趙桓認為也不是什麼太大的損失。

阮曉露對此絲毫不驚訝。她這“割地賠款”,可比金人要得少多啦。趙桓為保全皇位,不惜飲鴆止渴,上趕著答應。

梁山諸將喜氣洋洋。笑道:“鬧這一場,回山至少十個甲等功吧?嘿嘿,阮姑娘得有二十個!”

有人還算冷靜。武鬆想起來:“那老皇帝被殺的事兒,總得有個說法吧?可別賴在咱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