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蠍子(3)(1 / 2)

女人說:“天狗,是不是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說著就趴在了床沿上,拿了牙咬嘴唇。

天狗知道胡塗是裝不得了,就過去扶起了女人。女人軟得象一攤泥,天狗扶她不起,自己也跪下了,說:“我,我……”又急又怕又窘,吱唔不清。女人抬起了頭,一雙抖抖的手,托住了天狗的臉。

“師娘!”

“誰是你師娘?法院讓你叫我師娘?街坊四鄰讓你叫我師娘?”

“……姐!”

天狗叫出了一個深埋在心底裏的“姐”,女人突然軟在了天狗的懷裏。

外邊的夜黑嚴了,黑透了,不是月蝕的夜,天空卻完全成了一個天狗,連月亮、星星,螢火蟲都給吞掉了。屋裏燈很亮,灶火口的火炭很紅。夜色給了這兩個人黑色眼睛,兩個人都看著亮的燈和紅的炭,大聲喘氣。天狗抱著女人,女人在昏迷狀態裏顫栗。天狗的腦子裏的記憶是非凡的,想起了堡子門洞上那一夜的歌聲,想起了當年出門打井時女人的叮囑。過去的天狗擁抱的是幻想,是夢,現在是實實在在的女人,肉乎乎軟綿綿的小獸,活的菩薩,在天狗的懷裏。天狗怎麼處理這女人?曾經是女人麵前的孩子的天狗,現在要承擔丈夫的責任了嗎?天狗昏迷,天狗清白,天狗是一頭善心善腸的羊,天狗是一條殘酷的狼,他竟在女人頭發上親了一口,把顫栗的菩薩輕輕放在了凳子上。

女人在黑暗裏睜大了一雙秀眼。

“天狗,你還要到老屋去嗎?”

“我還是去的好。”

“我知道你的心,天狗,可我對你說,我和他都了解你,你卻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我是老了,我比你大三歲……”

“姐,你不要說,你不要說!”

“你讓我把話說完。天狗,這一半年裏,咱家是好過,了,怎麼好的,我也用不著說出來。你既然不這樣,我也覺得是委屈了你,我將賣蠍的錢全都攢著,已經攢了一千三了,我要好好托人給你再找一個,讓你重新結婚,就是花多花少,把這一院子房賣了,我也要給你找一個小的。兄弟;五興他爹,我和你哥欠你的債,三生三世也還不完啊!我不知道我怎麼才能報答你,看著你夜夜往老屋去,我在廈房裏流淚,你哥在堂屋裏流淚……他爹,你怎麼都可以,可你聽我一句話,你今夜就不要過去,我是醜人,是比你大,你讓我盡一夜我做老婆的身份吧。”

“姐,姐!”

天狗痛哭失聲,突然撲倒在了塵土地上,給女人磕了三個響頭,即瘋了一般從門裏跑出去了。

第三天裏,打井的把式死在了炕上。

把式是自殺的。天狗和女人夜裏的事情,他在堂屋的炕上一一聽得明白,他就哭了,產生了這種念頭。但把式對死是冷靜的,他三天裏臉上總是笑著,還說趣話,還唱了醜醜花鼓。但就在天狗和女人出去賣蠍走後,他喊了隔壁的孩子來,說是他要看蠍子,讓將一口大蠍甕移在窗外台上,又說怕甕掉下,讓取了一條麻繩將甕拴好,繩頭他拉在手裏。孩子一走,他就把繩從窗欞上掏進來,繩頭挽了圈子,套在了自己脖上,然後背過身用手推掉大甕,繩子就拉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