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他突然很想哭。
當眼淚終於流出來的時候,他卻早已忘記了流淚的原因。
他為什麼而哭?為了眼前這具冰冷的屍體,還是為了眼前這個悲痛欲絕的男人。
熊熊的烈火,無情的燃燒了一切。頹敗的灰燼,像黑色的蝴蝶,帶著那個可憐的靈魂,遠遠的飛走了。
司夜抬起頭,仰望著星鬥闌幹的夜空,尋找著最亮的一顆。
小時候聽老人說過,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他不知道哪一顆是屬於凝夕的,或許,都不是。
凝夕應該是一顆的流星,刹那的美麗,刹那的輝煌,深情的照亮了整個世界,然後,慢慢燃燒成冰冷的塵埃,飄得無影無蹤。
他對著那些黑色的蝴蝶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些什麼。可是,終究什麼也沒抓住。
麵對這個世界,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凝夕的骨灰細白滑膩,就像她的皮膚。冰冷,柔滑,絲綢般的觸感。
他抓起一把骨灰,灑向了波濤洶湧的大海。海風迎麵吹過來,有一些刮進了他的嘴裏。苦澀的味道,比淚水鹹,比海水淡。
他知道,她死後,他將變成一個沉默如夜的男人,守著他們的記憶,平靜淡漠的生活著。
望著那茫茫的大海,他突然想起凝夕對他說過的話。
“要我開心,不用整個世界,隻要平靜就好了。”
原來,你所求的竟然如此的簡單。
他無力的跪在海邊的岩石上,堅硬鋒利的棱角割破了他的膝蓋,可是他不覺得疼。
心都已經痛到麻木,身體又算得了什麼。
他從懷裏摸出一顆玲瓏剔透的水晶球,水晶球的裏麵是中空的,嵌著一滴淚,一滴紅色的淚。
血紅的眼淚,胭脂般的淒美,宛如玫瑰的朝露。
他不喜歡凝夕流淚,他對她說過,流淚的人是廢物。
所以,凝夕不流淚,她從不為自己流淚,她把淚水都流給了別人。
可是,現在他卻想哭,為自己而哭,為那永不回頭的愛情而哭,為失去凝夕而哭。
在日後那漫長的歲月裏,他將帶著滿身的記憶,滿身的傷口,滿心的悔恨,和一滴美麗的眼淚,了此殘生。
北月走了,帶走了那把流光,因為凝夕說過,要把它送給喬伊做紀念。
算是一種補償,補償他沒能親眼見證她的死亡。
一想到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該是怎樣的驚訝,絕望,憤怒。
北月覺得,自己忽然喪失了勇氣。
海風送來男人痛苦的哀嘯,他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旋司夜在悼念他遺失的幸福。
可是,喬伊,他又會用何種表情,何種手段來為她的死亡而哀悼呢?
其實,他比旋司夜更可憐。愛上她的男人都很可憐。
他自嘲的笑了笑……
離開的時候,他在旋司夜的茶杯裏下了一種毒,發作極快的毒,見血封喉。
他不知道,旋司夜是否看見他下毒。
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喝到那杯茶。
他隻知道,凝夕如果知道他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她是不會高興的。
所以,他也為他尋了一個出路,一個不是出路的出路。
海風吹過來,他微微閉上了眼睛,細細回味著這段令他痛徹心扉,卻千回百轉,纏綿悱惻的愛情。
覆滅的愛情,藍色的冰冷,像極了流光的顏色,淒美而又絕望。
旋司夜對他說,凝夕來自前方最遙遠的海平線,在不可預料的某一天,輕輕展翅滑落他的肩頭。
那不是偶然,而是約定。
紛紜世事,他們恰逢其會的相遇,卻難免一場離別……
張開眼睛,太陽終於出來了,光芒萬丈,團團彩雲撕裂了天空,留下一道道瘋狂的痕跡。
他看著那場壯烈的霞光,輕聲問,凝夕,你在天上看著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