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栽樹樹不活。
和牛慧慧結婚快十年了，毛飛沒少在牛慧慧的肚皮上折騰。牛慧慧的肚子卻一直不見動靜。原來毛飛隻是把不滿埋在了心裏，從來沒有在臉上表露過。現在不一樣了，毛飛成了廠裏最年輕的中層幹部，而他一直敬怕的老丈人也光榮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並在臨退休的時候兌現了自己的諾言，把毛飛作為同意退休的砝碼推到了領導幹部的崗位上。一個上去了，一個下來了；一個在台上，一個到了台下。台下的聽台上的，毛飛認為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毛飛雖然沒想讓老丈人聽自己的，但最起碼這座已矗立在，也一直壓在自己心頭的山沒有了原來的高度和力度。毛飛覺得自己的心靈自由了。
自由的不僅僅是工作，還有家庭。牛慧慧從牛副書記退下來那天就不去舞會上泡了，這個十多年來雷打不動、風雨無阻的愛好說沒就沒了，在這一點上毛飛打心眼兒裏佩服牛慧慧，他覺得和牛慧慧結婚這麼多年了，還是小看了她，沒有把她了解透徹。牛慧慧不愧從小在幹部家庭長大，很會審時度勢。
善於隨勢而變的當然是聰明人，聰明人比普通人少了感性，卻多了理性。毛飛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不但省心，而且省力，家裏的一切很快就在無聲無息中顛倒了過來。毛飛自然成了家裏的主宰。就像在車間一樣，主任就是一把手，說了算，副主任包括車間所有的人，再有能耐，自己不點頭，所有的想法就都是空想。毛飛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是把家庭和工作合二為一的，家就是車間，反過來，車間也就是家。就像趙老歪提的這個報告一樣，毛飛在心中非常認同，但毛飛還在猶豫。因為這個報告隻是結合了車間的實際，卻沒有他這個主任的想法。家庭當然也一樣，毛飛既然在家裏伸直了腰杆子，那麼，家裏的一切就得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毛飛現在的想法是：既然牛慧慧沒有給自己生出孩子，他又不是沒有孩子，那麼，他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隻是想去看看。
幼兒園位於子弟學校旁邊，天氣好的時候，幼兒園的老師就會把孩子帶到園子裏玩耍。而幼兒園的圍牆是用鐵柵欄圍成的，站在外麵，園子裏的一切盡收眼底。快到正午的時候，毛飛站在了幼兒園外麵的太陽下麵。陽光很好，把毛飛的身影縮短成了一個圈，毛飛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自己在陽光下的投影。這個像圈一樣的黑影正被自己踩在腳下。孩子們被老師帶出來的時候，毛飛突然有了一種緊張的感覺。他不由得四處看了看，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也都是腳步匆匆，擦身而過，沒有人關注他。幾乎沒有費多少勁兒，他就在一群孩子中看見了沈紅紅的孩子，當然，也是他的孩子。孩子現在應該有四五歲了，長得白白淨淨，和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毛飛看著孩子圓圓的臉蛋，心裏直樂：這份富態，隻有自己的骨血才有。說他是趙老歪的孩子，人們也信？樂完了，毛飛的心裏突然酸酸的，孩子就在眼前，他甚至都不敢到跟前去，更別說抱起孩子親一口了。但毛飛真想抱抱孩子，哪怕一秒鍾。
幼兒園的老師已經往這邊看了，不能待得太久了。毛飛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孩子，轉過身慢慢離去。每離開一步，毛飛覺得自己的心痛一下，離得越遠，心不但痛，而且空了。沈紅紅就這樣出現在了空蕩蕩的心裏。已經好久沒見沈紅紅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要想近距離接觸兒子，就得在沈紅紅身上想辦法。毛飛為自己突然出現的念頭感到興奮。對付沈紅紅，毛飛自信有用不完的招數。
隻要他想！
下午上班的時候，毛飛回到了車間。邊進門邊對趙老歪說，趙主任，車間勞保用品快用完了，我想派個人去城裏買些，你看派誰去合適？
趙老歪說，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