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雪卻留了下來。
山腳,沈紅紅正在堆雪人。不下雪還有雪的地方,隻能是山腳的背陽處。太陽是雪的天敵,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的積雪,就要比兄弟姐妹長壽。都是肩靠肩從空中飄下來的,落在其他地方的早已銷聲匿跡、蹤影皆無了,這兒卻仍然是雪的天地。積雪很厚,已經沒有了剛落下來時的柔軟,變得很硬,棱角分明,而且透著奇寒,直入骨髓。沈紅紅的手好像在和積雪比顏色,愈發變得赤紅,也有些麻木。用手刨一些雪,雙手就要搓一搓,或者,放在嘴邊哈一口氣。雪變硬了,彼此間的關係就不那麼融洽了,互相愛答不理的,在沈紅紅堅持不懈的撮合下,勉強緊密團結在了一起。
孩子出生的時候,頭先出來的叫順產。如果是腳或者其他不該先出來的部位有了蠢蠢欲動搶先的嫌疑,婦科的大夫一但發現,總要通過很多辦法予以調整,或者改變,以使孩子能順利出生。順產的孩子身體部位不會受到很大傷害,據說對智力也有好處。沈紅紅已經當了母親,也生過孩子,當然知道這些道理。但她在堆雪人的時候,卻發現現實生活中的一些經驗,或者經曆,好像全都沒有用武之地。她想先堆出頭,因為頭和臉總是連接在一起的,她最喜歡看那張臉了。堆了幾次以後,她才覺得即使先有了頭和臉,也沒有地方安放。所以,沈紅紅隻能先堆下半身。隻有下半身,才能在大地上很輕易地找到立足之處。
一般堆雪人,腳和腿等身體的下半部分都是省略不要的。沈紅紅卻不,她要堆一個完整的雪人,有頭有臉、有身子有腿有腳,更重要的,還要有心有肺。腳不大,很快就堆好了,腿相對長一些,就要費一些時間。兩條腿在山腳立起來的時候,沈紅紅走開,遠遠地看了看,又走近看看,似乎很滿意。然後,沈紅紅就撿起了山腳下已經枯幹的一段樹枝,一下一下,活生生把腿打斷了。看著剛剛還立在自己麵前的兩條腿瞬間就雪崩瓦解,一副慘敗像,沈紅紅就笑了,笑得很是陰險,讓你跑,看你還往哪兒跑?
然後,沈紅紅開始堆上半身。下半身已經被她“廢”了。為什麼要“廢”下半身,因為沈紅紅覺得,下半身代表著欲望和背叛,雖然自己也有欲望,更需要發泄,但她卻不能容忍背叛。上半身有“心”,和“心”比起來,一切都要往後排,什麼也沒有“心”重要。給上半身安個什麼樣的“心”呢,首先不能是“花心”。沈紅紅知道現在這個天氣,堆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來的時候,她買了許多肉包子。但她想了想,肉包子除了肉,還有其他一些花花綠綠的蔬菜攪和在裏麵,如果用肉包子做了“心”,這個“心”就不僅僅是“花”,更嚴重的是很容易被狗吃了。現在天寒,一些野狗到處尋找食物。不安全。
身上除了肉包子,再沒有什麼了。沈紅紅有點犯難和無助,安個什麼樣的“心”,沈紅紅的目光漫無目的地遊離,看見那塊“心”形石頭的時候,沈紅紅笑了。她覺得這塊躺在山腳下、形狀很像心髒的石頭,簡直就是上天賜給自己的,看來,上天也知道自己的心事。沈紅紅一把把“心”抓在了自己的手裏,“心”冰涼冰涼,沈紅紅雙手交叉,把“心”捂在了自己的手裏。沒用,“心”沒有一點兒變化,手更冷了。沈紅紅又把“心”放在胸前,久久地捂著。
雖然不能捂熱,但“心”總算有了著落,沈紅紅的計劃可以進行下去了。有了“心”,其他就好辦了。沈紅紅的速度加快了許多。胳膊和手,沈紅紅給省略了,她覺得可有可無。最後,就到頭和臉了。這個絲毫不能馬虎和大意。臉當然是白色的,不過沈紅紅喜歡白裏透紅的臉,而不像積雪的顏色,是青白色的。青白色的臉無情,沈紅紅不喜歡無情的東西。但她卻沒有給臉上色的顏料。臉上別的部位也可以忽略,但眼睛和嘴巴是一定要有的。眼睛一定是大大的、黑黑的,有神,最好是會轉動;嘴唇一定要薄薄的,能說會道,說出來的話就像蜜一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