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來了又走了,星星亮了又滅了。
兩天了,李小毛直挺挺地跪著,跪在半山腰的木屋旁。老頭兒已經勸了無數次了,李小毛既不說話,也不起來。老頭兒沒辦法,就坐在門前的石頭上,吧嗒著煙鍋,一口一口的濃煙隨著鳥兒的叫聲在山坡上蔓延。老太太起先拉著臉,扭過頭不看李小毛,出來進去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李小毛跪得久了,老太太的臉色就暖了,雖然沒有說話,吃飯的時候卻在李小毛的麵前放了一碗飯。
李小毛不吃不喝,就那樣跪著。他不知道這樣跪著有沒有結果,他一直就那樣跪著。木屋的門開著,李小毛可以邁進去,但他沒有,他就跪在門口。聽著從木屋裏傳出來的哭聲。哭聲就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直往李小毛的心上戳。李小毛覺得心很痛很痛,痛得眼淚忍不住嘩啦啦地往下流。眼淚就像日頭一樣,來了又走,走了還來,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李小毛沒有跪軟屋子裏人的心,卻跪軟了老頭兒老太太的心。老頭兒和老太太分了工,一個屋裏、一個屋外,分頭勸說。小翠雖然待在屋裏,卻沒有了往日的水靈,頭也不梳,臉也不洗,任眼淚在臉上爬成了蚯蚓。老太太說什麼,怎麼說,她好像都聽不見,隻是倚在炕頭流眼淚。母親哭成了淚人,懷裏的孩子響應似的,跟著哭。哭聲就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就像做飯時柴火的煙味一樣從木屋的窗戶縫往外鑽。屋子裏另外一個女人李毛毛,也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哭笑成了瘋癲狀。
老太太在屋子裏的努力不見效,老頭兒在屋外的工作就沒有成果。李小毛隻是跪著、繼續跪著。看那樣子,好像鐵了心,要把這山坡跪穿。
老頭兒沒辦法了,老太太更沒辦法了。但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還得合計著繼續想辦法。老頭兒咳嗽了一聲,老太太聞聲走了出來,老兩口一前一後來到了屋後。
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倔到一塊兒了。老頭兒說。
咋辦哪?老太太滿臉著急。
女兒的病明明好多了,怎會不認兒子呢?老頭兒直搖頭。
本來全好了,這不,母子猛一相見,又犯了。老太太說。
小翠也是,孩子的親爹找來了,再怎麼說也是好事,順順氣就算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我估摸著肯定是這小子做了對不起咱家小翠的事,把小翠的心傷了。
這不認錯來了,我看是真心認錯。老頭兒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翠這孩子從小就倔,看不慣父母親為了家產不管他爺爺,一氣之下就走了。老太太一想起當初的事就要抹眼淚。
好了好了,你就別跟著添亂了,還是想想辦法吧。老頭兒說。
先想辦法。老太太一邊用衣袖擦眼淚,一邊說。
要不,老頭兒一副苦思冥想狀,我們換換,我去勸小翠,你去說服小夥子,最起碼也要先讓他吃點飯。
老頭兒和老太太從屋後還沒有出來,就聽見屋前吵了起來,出去,出去。老兩口急忙趕過來一看,發現幹女兒拿著一個掃帚,把企圖進屋的小夥子趕了出來。小夥子一邊後退,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娘,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小毛啊,你仔細看看我,我是你的兒子啊。
李毛毛停止揮動掃把,很認真地看著李小毛,眼睛裏突然湧出了淚,小毛,我的小毛回來了。她扔掉了掃把,一把把小夥子摟在了懷裏。但還沒有抱緊,就又一把推開了,你不是小毛,你騙我,我的小毛早就死了……李毛毛說著就進了屋,聲音很大地關上了門,連同老頭兒老太太一起關在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