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歐陽衝她打招呼,款款坐下,表情相當自然。
唐靈晰這個人就是這樣,別人硬她也硬,別人軟她也軟,因此一見歐陽神情自若,她也便立刻鎮定下來,懶懶揚眉說:“是巧合,還是故意?”
“德叔打電話告訴我你來了。”歐陽老實回答。
“德叔?”那個胖廚師嗎?“你就是他的合夥人,這家好食西餅屋的店主?”
歐陽微微一笑,“我隻是覺得他那麼好的手藝不該浪費,所以出資幫他開了這家店。”
出資?唐靈晰擰眉,“你似乎才16歲。”
“對,所以我委托了紀複言大律師當我的代理人。”
“那麼恭喜你。”
“謝謝。”歐陽非常坦然的收下誇獎,“其實我也是聽從了你的教誨,所以真正應該感謝的人是你。”
“我的教誨?”
“你忘記了?”歐陽轉頭向服務生打了個手勢,那名服務生立刻走過來,把一隻紙袋遞到唐靈晰麵前。
歐陽朝她微微揚頭,示意她打開。
唐靈晰斜著眼睛看他,這小家夥笑得活脫脫像隻狐狸,為什麼他能這樣若無其事的坐在這裏,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的照樣調侃她捉弄她?
她伸手,有點賭氣的打開袋子,裏麵是個半尺多高的方盒子,扯去那些花裏胡哨的包裝帶,打開盒蓋一看,頓時怔住了——
盒內是隻平底三角形的水晶盒子,款式質地都和她原先被弄裂的那隻一模一樣。
“我看過你那隻盒子,是cvc做的,我想就算我當家教或在餐廳裏端盤子什麼的,打工打上一年都未必能湊夠錢賠你,於是就用爸爸留給我的錢開了這家店,然後以第一個月的盈利請cvc再做一隻。這應該算是我用自己賺來的錢賠給你的吧?”
唐靈晰徹底無語。這麼小年紀就懂得投資,以錢生錢,真不知道是該誇他聰明,還是該鄙視他投機取巧,或者,更有那麼幾分心驚——多智近妖,這個孩子,早熟的可怕。
她突然站起來,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上班了。”誰知剛說完這句話,就見德叔端著餐盤走過來,笑眯眯的說:“不好意思,久等了。”
鮮香撲鼻的紅酒燴蝸牛和色彩明豔的龍蝦色拉一擺上桌,唐靈晰的眼睛頓時發直,舍不得走了。歐陽很努力的讓自己不要笑出來,軟言溫語的說:“吃了再走吧,否則大廚會生氣的。”
德叔會意,附和說:“對啊,我是特地做給唐小姐你的,你可不能不捧場啊!”
既然對方這麼堅持,她就勉為其難的試試吧。於是唐靈晰坐下,拿起刀叉吃了一口,眼睛立馬亮了三分:“好吃!”
“唐小姐請慢慢享用。”德叔說著向歐陽偷眨了下眼睛,很識相的離去。
唐靈晰一邊吃一邊感慨,“我對美食真是沒有絲毫抵抗力啊……”
歐陽笑著回答:“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唐靈晰瞪他:“所以你就故意拿這個來誘惑我?”
歐陽的目光閃爍著,垂下頭輕輕說:“誘惑……嗎?那麼……怎樣才能誘惑你愛上我呢?”
“啪——”唐靈晰手裏的叉子掉到了地上。
歐陽俯下身幫她撿起來,用一旁的消毒巾擦好,重新遞到她麵前。
他表情沉靜,而她卻感到煩躁不安。唐靈晰沒有接,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
“不要用長輩的口吻對我說話,flora。”不知道為什麼,西餅屋雖然喧鬧如舊,可唐靈晰卻覺得周圍的空間陷入一種相對的靜謐之中,在這樣的靜謐裏,隻有歐陽的聲音清晰,每一字都異常清冷的傳到她耳朵裏,“你並不適合當一個長輩。我今天出現在這裏並不是一時衝動,這三天裏我想了很多。如果很多事情都證明我受你吸引、為你動心、並且我們在一起時很快樂,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排斥和逃避?”
“等等,你好象在混淆概念。ok,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受我吸引、為我動心……”唐靈晰強抑下窘迫之態,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靜,“那也是你單方麵的感受。戀愛不是單方麵的事情,所以我拒絕你對我的好感,我排斥、並且逃避。就這麼簡單。”
歐陽的眼眸變得更加深邃,“我以為你隻是因為我的年紀而有所顧慮。”
“你錯了。我並不反對姐弟戀,我之所以拒絕你,純粹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真的?”歐陽盯著她,沉聲說,“請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唐靈晰深吸口氣,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說:“歐陽,我不喜歡你。”
歐陽聽後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
唐靈晰卻覺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這樣決裂殘酷的話一說出口,第一個被傷到的人竟會是她自己,始料未及。可是,別無選擇。
她隻能那麼做。
外麵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敲打在玻璃窗上,兩人久久都沒再說話。
被拒絕了……歐陽自嘲的笑笑:其實,是早該料到的答案了。
凝視坐在對麵的那個人,他所喜歡的那個人,她的眉眼唇角都呈現著拒人千裏的疏離。可即使這樣,她在他眼裏依舊完美,依舊有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
心是熱的,像沸騰著氣泡的開水,持久不涼。
歐陽站起來,慢慢的鞠了一躬,“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對不起,這些天讓你感到困擾了,請你原諒我。”
唐靈晰抿緊唇,別過臉去。外麵還在下雨,玻璃窗上爬滿心事。
“回家吧。”歐陽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疲軟……也格外溫柔,“我保證不再打攪你。所以,請別再住酒店了,回家吧。”
唐靈晰沒作聲,隻是伸手抵住了額頭。
“我回學校上課了,再見。”
腳步聲逐漸遠去,隔著窗子,可以看見格子毛衣走出西餅屋的大門,沒有帶傘。
唐靈晰一急,手下意識的去抓傘,但指尖剛碰到傘柄就縮了回來,然後,眼睜睜的看他走入雨中,最後消失不見。
無論如何,這樣的做法對他和對她來說,都是最好的吧?都是最好的。
再回頭,桌上的法式燴蝸牛已經涼透了。
“mary,你猜如果我是那個老師,會怎麼勸說你的小侄子?”下午的例行會議散場後,唐靈晰忽然叫住助手,問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mary自然是搖頭:“你的古怪想法誰能猜的到?”
“我會對他說——我們不能在一起。”唐靈晰平視著前方,仿佛真的有個人站在那似的,非常嚴肅也非常凝重的說,“我們不能在一起,並不是因為你比我小了十歲……”
“那個,是七歲。”mary糾正她,“那個老師隻比我小侄子大了七歲。”
“我們不能在一起,並不是因為你年紀太小,也不是你不夠好,而是如此寶貴的青春不應該承載太過複雜的東西。”唐靈晰微笑,聲音變得柔和起來,“16歲,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情竇初開,不足為奇。喜歡上一個人,任性也好,放肆張揚也好,屬於這個年紀裏的愛戀,都應該是輕鬆的、快樂的、單純的。不會想的很遙遠,比如結婚生子;不會想的很實際,比如衣食住行。純粹是一種精神上的歡喜,取悅對方,更取悅自己。所以,16歲時不說愛,隻說喜歡。而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