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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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的光線無聲流瀉,將整個酒吧籠進一份迷離而優雅的世界裏去。

“月亮灣”是南山路上很有名的一家酒吧,格調檔次都屬上乘,老板也是個很有情趣的人。一年前她來到這裏,剛好碰上店裏招服務生,她喜歡這裏溫馨舒適的環境,就應聘進來了。

輕鬆的工作、平靜的生活,第一次感覺到活著其實是件不錯的事。

現在是傍晚時分,這個時段的客人不多,她就站在吧台後麵擦杯子順便發呆。

“美女,又在想什麼呢?”肩膀被人拍了下,麥小喬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出現在身後。

小喬是老板的侄女,一個跟她一樣拿著學士文憑卻跑來跟服務生搶飯碗的怪丫頭。

“在想你今天會不會來啊,或者又是被你媽媽揪回去吃相親飯去了。”千尋笑著調侃她。

“哎呀,我要死了,你就發發善心別再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好不好?人家好不容易才從家裏溜出來的!”麥小喬一臉哀怨。麥媽見勸女兒找份正經工作未果,就突發奇想拿相親來對付她,說小喬要是不上班就找個老公嫁了,總之不準留在家裏吃閑飯。

小喬姑娘為了躲避麥媽的追蹤,天天溜到她舅舅的酒吧來避難。不過憑麥媽的道行,不出意外馬上就會有電話殺過來。

“既然那麼害怕就遂了你媽的心願,給她找個毛腳女婿不就行了?”千尋故意說得一本正經。

“我才二十二歲,二十二呀!大好的青春年華都沒開始怎麼能隨便就葬送掉?你二十五了還不是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我才不要談戀愛,一個人多自由自在。”

麥小喬靠到吧台邊,搗搗千尋問:“要幫忙嗎?我閑得發慌。”

千尋把手邊的幾隻沒擦的杯子推過去,也不跟她客氣,“那就擦杯子吧,擦完了後麵廚房裏還有。”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門口處走進來一道頎長的身影。千尋無聲一笑,推了旁邊那個正擦得認真的小丫頭道:“別忙了,你的白馬王子來找你了。”

麥小喬抬頭看了眼那道漸近的人影,擺擺手道:“都說了很多遍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啦,是我認的哥哥。”

說著朝已經在吧台邊坐下的男人打招呼:“嗨,江大哥,今天怎麼有空跑來了?”

“聽伯母說你在這裏,就過來坐坐了。”江楓斯文的臉上漾出一抹溫和的笑。

千尋暗自搖頭,小喬這個單細胞的丫頭,都什麼年代了還玩幹哥哥濕妹妹那一套,跟個小孩子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江楓對她的寵溺,那雙淡雅眼眸裏流露的專注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江教授,你確定你來不是要請小喬出去吃個晚飯什麼的?”千尋在旁邊眨眨眼幫忙。

麥小喬打斷她:“我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吃過了。”怎麼可以隨便敲詐人家一頓飯呢?

“可是江教授沒吃啊,你就看著他挨餓啊?”

“你沒吃嗎?”麥小喬一臉關心地問。

“是,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陪我出去吃點東西?”江楓征詢地問。

千尋偷偷衝他點了下頭當表揚。這才對嘛,不多製造點單獨相處的機會,這戀愛怎麼談得起來呢?

“這麼晚了還沒吃東西,會把胃搞壞的。別耽誤了,趕快走吧!”麥小喬立刻走出吧台,拉著他走人了。

改天記得提醒一下江楓,麥姑娘雖然少根筋,但心腸還是很軟的,必要的時候多用用苦肉計那一招,一定會有很大的突破。

曾經的記憶這一刻想來已經很遙遠了。生活裏沒有了愛恨,沒有了糾纏不休的繁雜心思,如今看著身邊一個個幸福而單純生活著的人,她的心終於真真正正得到了寧靜。

酒吧裏的客人漸漸多了,千尋端著托盤在卡坐間穿梭而過。

剛回到吧台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靠北角的一處卡坐那邊傳來噪動聲。服務生小琴小跑過來緊張地道:“千尋姐,那邊有個客人發酒瘋,要阿雪陪他喝酒。”

千尋皺眉,上班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在酒吧裏要服務生陪喝酒的可笑事情。

“我們去看看。”老板不在,她是領班,有責任去管一管。

座位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正拉著阿雪的手不放,一看就是酒灌多了。

“先生,請問您對我們的服務有什麼不滿意嗎?是的話可以跟我說。”千尋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把阿雪拉到身後。

男人大著舌頭惡狠狠道:“我不過要請這位小姐喝杯酒,她不給麵子就算了,居然罵老子是色狼。老子天天來這裏光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羞辱,今天不給我個說法,這事情就沒完!”

阿雪在身後小聲爭辯:“他亂摸我,本來就是色狼!”

“你這臭女人,還敢亂說!我亂摸,你倒是拿個證據出來啊,誰看見了!我告訴你,說不出來的話,現在可不是賠禮道歉那麼簡單了!”男人囂張地瞪眼,一臉凶惡模樣。

像個流氓,不是不能惹,就怕惹了之後,他萬一想報複就沒完沒了了。開門做生意,沒必要為點說不清楚的事為店裏惹麻煩。

千尋笑了笑道:“她還是個小孩子,您別跟她計較。這樣吧,我替她敬您一杯當賠罪,可以嗎?”

男人上下看她一眼,嗤笑一聲哼道:“換你喝也不是不可以,”他頓了一下,抄起桌子上的那瓶還有一大半的紅酒比劃了下道,“不過,要喝就把這些都喝光,否則就是沒誠意。”

自己也不過是個毛丫頭,居然還敢替別人出頭。

阿雪拉拉千尋氣憤地說:“別理他,打電話報警。”

千尋卻伸手去拿那半瓶酒。手剛碰到酒瓶,下一秒卻突然被一隻手按住了。她愕然抬頭——

“別拿身體開玩笑。”

已經刻意把這個聲音從記憶裏遺忘,但這一刻聽起來仍是熟悉得令人心悸。

被握住的那隻手貼合著他掌心裏的溫度,不爭氣地瑟瑟發顫起來。而她,錯愕地張著一雙迷蒙水亮的眼眸,說不出一句話。

“給你一分鍾,馬上滾出去。”又一道冷沉的男聲插了進來,她這才注意到另一個來人,邱淩風。

那個鬧事的男人震懾於邱淩風那雙淩厲若寒刀的銳眸,咽了咽口水,瑟縮著脖子灰溜溜地離開了。不管是不是道上混的人,隻要看到邱淩風身上透出來的那股氣勢,都會乖乖地小心避著走,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個陰沉的男人不好惹。

場麵有了片刻尷尬,然後她不著痕跡地縮回手,總算找到點正常語句:“真巧,會在這裏碰到你們。”

不近不遠的口氣,像所有普通朋友的偶遇一樣。

“不是巧,我是特地來找你的。”他的眼底有著陌生的沉思光芒。一年前的恩怨糾纏仿佛都隻是昨日舊夢一場,她已經遺忘了,他也遺忘了。

“是嗎?既然找我有事,坐下談吧,請你們喝一杯。”她坦然笑著,轉身對旁邊兩個眼神來回在兩個男人身上打轉的小女生道,“別發呆了,去倒幾杯酒過來。”

阿雪和小琴“哦”了聲,磨磨蹭蹭地走開了。

酒送上來,千尋先坐下來,招呼道:“坐啊。”

兩個男人跟著坐下來。

“找我有什麼事?”她爽朗一笑,開門見山問道。

先開口的是邱淩風:“我想問你,知不知道嫣紅的下落。”

千尋一怔。都一年多了,他還在找嫣紅姐嗎?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堅持,或者他對嫣紅姐的感情其實比她們以為的要深吧。但,前塵往事,早就像雲煙一樣被風吹散了,已經沒有了追回的可能。

“她已經嫁人了。”她隻能告訴他這麼多。

邱淩風臉色一凜,失態地站起來,“你不是在開玩笑?”

“真的。”她歎氣。開始有點同情他,也替嫣紅姐惋惜。

邱淩風驀地推開椅子,大踏步地朝門外奔去。

羅淮站起來想追上去,“淩風……”

“我沒事,別管我!”風一樣的背影,轉瞬已經消失在門外的夜色裏。

心口突然一陣酸澀難當,她低頭執起滿滿的一杯酒,灌下去。

還有第二杯,是邱淩風的,她也替他喝。杯子端至半空,手腕被輕輕握住。對上羅淮凝重的目光,她終是沒再忍住,眼淚“吧吧嗒嗒”滾落下來。

“是不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命運在主宰著一切,無論我們怎麼抵抗怎麼堅強,都逃不過既定的宿命。”她將臉埋進掌心裏,迷茫地向他尋找答案。

肩膀被溫暖的氣息包圍住。

“也許吧。”他的聲音從頭頂幽幽傳來,“但我並不相信,從來都沒相信過。所以我來了,來找回我所渴求的東西。”

分開的一年裏,他沒有刻意去想她,可熟悉的影子留在心裏的刻痕已經太深,不必多想,總還是停留在那裏,不曾離開過。

最初在聽到她說那番話的時候他的確很震怒,覺得自己被耍了。後來當心漸漸平靜下來,他開始冷靜地又想了一遍。一切的初始是他所犯下的錯誤,當年他年輕自負,他對雲秀的冷漠造成了她的恨意,她想為自己的親人討個說法實屬人之常情。

把錯誤攤分,一人一半,也都受到了懲罰。忘記過去再次遇上,他要跟她重新開始,以普通的男女身份從頭來過。

“美女,你先生又來了哦。”麥小喬眨眨眼做出一個曖昧的表情。

“別胡說。前麵那麼忙,你還有空跑來聊天,趕快出去幫忙了!”千尋低頭站在水槽邊洗杯子,把專門負責洗杯盞大媽的工作給搶了,躲在後台當鴕鳥。

麥小喬哪有那麼好打發,笑嘻嘻地靠在門邊繼續說著八卦:“我哪有胡說,是羅先生親口承認的。你不承認就是在冒充未婚人士,要犯法的。”

千尋哀叫一聲,頭大地告饒:“求求你,我認了好吧。你快走吧,別在我麵前再提這件事了行嗎?”

這幾天她快被搞得神經衰弱了。那天和羅淮遇上之後,他就天天來酒吧報到,問她什麼時候才回家。

她明明留了離婚協議書給他,沒想到他卻一口咬定根本沒看見。也就是說她如今還是已婚人士一名,跟他的關係還是糾糾纏纏,越來越說不清楚了。

麥小喬曖昧地將她上上下下看一眼,拖著長調子道:“好——我知道你其實很想出去看看,又想擺擺架子。我就替你去看著些吧,反正羅先生才喝了一瓶酒而已,不算很多,看他的酒量應該是個千杯不倒的狠角色,喝個七八瓶都是沒問題的。”千尋埋頭幹活,不理她。麥小喬隻好摸摸鼻子走人了。

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從門縫裏看了眼吧台方向。那男人手邊已經空了兩個瓶子了,真以為自己是千杯不醉嗎?

不管他不管他,他喝死了也跟她沒關係,點那麼貴的酒,剛好為酒吧的營業額做貢獻。

還沒安靜到十分鍾,麥小喬又小跑了進來,擋在門邊直搖頭,“第三瓶都快灌到見底了,你不會真想眼睜睜看他把胃喝壞吧?”

“刷刷刷!”不理他!喝壞了拉倒!

“千尋姐……”

“啪嗒”一聲,手裏的酒杯被扔進水槽裏,某個神色惡狠的女人手也沒擦,舉著一手泡沫衝了出去。

“喂,別把酒當水喝,當心晚上回不了家了!”她隔著吧台伸出一隻濕淋淋的手按住他灌酒的動作,一大塊洗潔精泡泡便落到他那件名貴的西裝袖口上去。

幽深的眼眸因為醉酒而染上幾分迷蒙,他懶洋洋露出一個笑,口齒還算清楚地說道:“你忙你的,我會等你下班,然後送你回家。”

說完又習慣性地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千尋阻擋不及,眉心蹙得更深,低叫道:“喂喂!不許再喝了!”

人家根本不理她,還是照喝不誤,邊喝邊擺手,“沒關係,我還要送你回家,不會喝醉的,不會的……”

話都說了兩遍,臉也紅成了這樣,不是醉是什麼?真要被他氣死了!

巴掌一攤蓋住他的酒杯,她歎氣又歎氣,咬牙又咬牙,還是妥協了,“好吧,我現在就下班,你送我回家吧。”再喝下去他敢送,她還沒膽坐他的車呢。

“是嗎?那也好。你去換衣服吧,我去門口等你。”他醉憨憨地笑了笑,勾起車鑰匙,走兩步退一步地朝門口走去。

千尋叉腰站在吧台裏麵,撫額歎氣。

並沒有太意外,到最後不是他送她,而是她苦命地攙著一名醉鬼回家。

她匆匆換了衣服出來,卻看到他扶著路燈柱子在那吐得天昏地暗。良心發現,她終是心軟了,沒收了他的汽車鑰匙,貢獻出柔弱的肩膀讓他搭,好不容易才將他塞進出租車裏,然後就是理所當然地送他回家。

車停在宅子的大門外,她扶著他跌跌晃晃地朝前走,按下門鈴,門房陳叔見到她後嘴巴愣是張了半天都沒記得合起來。

陳叔趕緊跑來幫忙扶人。原本她想將他這個麻煩丟到家就走人,怎奈這男人喝醉了酒品卻不怎麼好,牢牢用一隻足以壓死人的胳膊勾著她的脖子,沒有放人的打算。

算了,醉死的人最大,頂多再把他扶進屋好了,一百米的路而已,她還不至於吝嗇到這點麵子都不給他。

雲嫂來應門,見到她也是一臉抽搐狀,連叫了幾聲“太太”,半天才找回完整的語句趕過來幫忙。

實在沒道理啊,她隻是和他們家先生離婚了,他們卻一副見到失蹤人口複返歸來的激動表情。哦,對了,當然到目前為止據羅淮聲稱,他們的婚還沒離成。所以那聲很久沒聽過的“太太”雖然聽起來別扭,她也沒空太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