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朱升巧言降王邈 仁義卻中托孤計(1 / 3)

三日後,便到了離林縣五十餘裏處。這時路上忽遇一人,隻見此人蓬頭散發,身著囚衣,似是牢中囚徒。鄧愈便上前查問,那人見鄧愈率軍而來,便道:“將軍莫非是朱元璋朱將軍部下,引軍前來攻取林縣?”鄧愈奇道:“正是,你如何得知?”那人答道:“那林縣守將聞聽將軍要來攻打,便命城中百姓與囚徒拆毀石橋,掘斷道路,以阻擋將軍大軍。”鄧愈便問那人姓名,因何在此?那人答道:“我姓朱名升,徽州人氏,隻因不滿元廷暴政,就寫了幾篇文章,因此被抓入獄。今日趁元軍不注意時,逃入附近山中,所以才到此地。”鄧愈道:“那你可知有何路能繞過斷橋,直達林縣城下?”朱升道:“路是有,不過甚是艱險難行。將軍若要繞路,便要多走一百餘裏。”鄧愈聞言便問周德興與郭英二人,郭周二人也是一時難以決斷。

這時朱升說道:“我有一計,可取林縣,不知將軍肯聽否?”周德興聞言笑道:“諒你一個逃難囚徒,能有何計?”鄧愈聞言卻對他道:“請朱先生速速道來。”當下周德興上前道:“將軍不可輕信。萬一此人乃是林縣守將派來,故意引我軍前去,再於半道伏擊,則我軍危矣!”

鄧愈說道:“將軍勿慮,且看他有何計,我自能識破。”於是便問朱升道:“你有何計?”朱升聞言對他說道:“我奔走半日,腹中饑餓,不知將軍能賜我飯食否?”鄧愈便命兵士端上酒肉招待。隻見朱升大口大口的吃著,周德興與郭英二人對鄧愈道:“將軍,我看此人必是元軍派來拖延我軍趕路,請將軍立斬之!”鄧愈擺手道:“兩位兄弟稍安勿躁,且等候片刻。”於是三人便坐在朱升旁邊,看著他吃飯。

隻見朱升吃完,便抹了抹嘴,對鄧愈道:“多謝將軍厚待。”鄧愈示意不必在意,便讓他快說有何妙計?朱升問道:“將軍可知酈食其否?”鄧愈道:“這個自然,酈食其為漢王劉邦帳下名士,一生說降七十餘城,功勞極大。不知這與先生的計策有何關聯?”

朱升點頭道:“在下為謝將軍的一頓酒飯之恩,願給將軍做一次酈食其,前往說林縣守將王邈來降,不知將軍意下如何?”這時郭周二人聽了大笑:“你一逃難囚徒,竟然在此口出狂言,鄧將軍,我看此人定是細作無疑,請將軍快快將其拿下。”朱升聽了大笑道:“我聽聞朱將軍麾下能人眾多,想不到今日一見,卻不過如此。好,朱升既然落到了將軍手上,但憑將軍發落!”

鄧愈想了一會道:“請先生勿怪,今日先生之言,實令我等難以置信。況且朱將軍事先已命人帶過書信,請守將王邈歸降,可王邈決不投降,所以我等才引軍前來攻打。若先生有計,還請明言,以消我等心頭疑慮。”朱升聽鄧愈這樣一說,便對他道:“我前去說降,乃是知曉那王邈之底細。見麵之時自有一番言論令其信服,還請將軍勿疑!”鄧愈思之再三,又看了看朱升的表情,隻見他一臉的堅定,於是便答應了他。朱升大喜,對鄧愈道:“請將軍在此紮營,我明日便回,來請將軍入城!”當下叫鄧愈給他換了一身衣裳,便騎了馬往林縣而去。

這時郭周二人心想,這鄧愈畢竟年紀尚輕,遇事易被迷惑。於是上前對鄧愈道:“將軍,你中計矣!此人在此白吃一頓,又用言語蠱惑,此去必不複回。”鄧愈說道:“我常聽大哥說,凡能人異士其人必定行為異於常人,我觀此人非同常人,二位兄弟,我們不如信他一次,就先在此紮營,待明日再做計議。如若不回,再前去攻城不遲!”郭周二人無奈,隻好聽之任之。

卻說那朱升騎了馬回到了林縣,來到城下,他大喊道:“朱元璋使者到此,請開城門!”城樓之上眾人聽見,便去請了守將王邈前來。那王邈身著戎裝,看上去一付正義凜然的模樣。他來到城上,部下說道:“此人正是早晨逃走的囚犯朱升,不知為何成了朱元璋的使者。”王邈聞言心中不定,隻聽城下朱升笑道:“我隻身前來,報出朱元璋的名頭你們就連門都不敢開,不如早早投降,免得終日提心吊膽!”

王邈聞言大怒,便令開門,將其放進城內。朱升一進城門,便被拿下,眾軍士將他綁得跟粽子一般推到王邈麵前。王邈笑道:“你就是逃走的朱升?竟然還有膽前來,我倒是佩服的緊。”朱升笑道:“請將軍解開繩子說話。”王邈道:“我看就不必了,你馬上就要人頭落地,繩子解不解都是一樣。”朱升道:“不知將軍為何要斬我之頭?”王邈道:“你乃服刑囚犯,私自脫逃,就是死罪,此乃其一;其二,你竟敢自稱朱元璋之使者,那朱元璋乃是紅巾反賊,你與其為伍,亦是死罪,連坐三族,如此,我說得夠清楚否?”

朱升聽了哈哈大笑。王邈奇道:“你死到臨頭,為何發笑?”朱升笑道:“我笑將軍恐怕還來不及斬我之頭,便已城破人亡矣!”王邈聞言怒道:“好,那我就看著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來人,將他立刻斬首,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眾軍士便欲將朱升推出,朱升喊道:“慢著!我有一言。若將軍聽完仍欲斬我之頭,我死而無憾!”王邈說道:“好,我便看你有何辦法能說動於我!你且快快說完,好送你上路!”

朱升定了定神,上前一步說道:“我知將軍祖父乃是王修,當年他率五千義士抗元,後兵敗,與你父王曆山一同戰死徽州城下。你叔父見大勢已去,便率五百餘眾降元。元將花兒都赤見你祖父忠義,大為敬服,於是命你叔父為林縣守將。你叔父死後,便由你接任守將之職。不知我說的對否?”王邈答道:“不錯,可此事知道的人甚多,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朱升又道:“將軍與元朝有殺父大仇,如今卻為其拚死守城,將軍自問可對得起自己的祖父父親否?若將軍不幸戰死,於九泉之下,又有何麵目去見他們二位呢?”

王邈聞言,當下便低頭不語。朱升又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還請將軍借一步說話。”王邈便命人為他解綁,並請他進府敘話。

待進得房中,王邈關上房門,對朱升道:“方才先生所言極是,隻是我有難言之隱。”朱升說道:“將軍有何苦衷,可對我明言。”王邈歎道:“不是我不願降,而是如今天下大亂,那朱元璋隻是郭子興之手下,猶如一介草莽,此時雖占數城之地,難保他日不失。此刻他率軍來攻,我若畏懼其聲勢而投降於他;萬一他日其兵敗,我是該回去降元,還是投降他人,或是應當為其盡忠死守?如再降,則無信義;如為其守,則此人值得相托否?該當如何自處,心下難以決斷,所以上次其送信前來,我便斷然拒絕。與其到時候被人罵作是反複無常之人,不如就此死戰到底。方才聽先生所言,我心中早已明白,隻是未遇明主。因此何去何從還請先生教我,若先生說得有理,我便欣然歸降;否則,便請先生自行離去,我不會為難先生,也請先生不要為難於我。”

朱升聞言道:“我明白將軍的意思,將軍是怕朱元璋乃是一個殘暴嗜殺,剛愎自用的綠林草莽之輩,不值得降他。若降之,他日與其同敗,則心有不甘;倘再降他人,又違背大丈夫之信義,確實有為難之處。不過依我看來,是將軍你太小看朱元璋了!想我當初隻是一介囚徒,身處牢獄之中尚能聞聽眾獄卒說他的事跡,言辭之中,且多有向往之意。我聞其攻滁州之時,為免城中百姓遭難,竟然棄火攻而退兵;攻下滁州之後,又免除百姓賦稅勞役,可見其心之仁厚。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暴元當政,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朱元璋奉行仁義之道,必得天下民心。如此可見,此人可為明主。將軍身為忠良之後,與暴元有不共戴天之仇,今遇明主,若不降之,更待何時?”

王邈聞言,對朱升深施一禮道:“先生一番金玉良言,令我疑慮全消。朱元璋滁州之戰,我雖有所耳聞,卻不解其仁義之心。今日先生為我點明,使我恍然大悟。就請先生在此暫住一晚,我稍作準備,明日便與先生一起前往歸降。”朱升聞言大喜,對他道:“將軍果然深明大義!好,那就請將軍速去安排。”於是,王邈便去軍中與眾人商議,其部下皆願投降。第二天一早,他便與朱升一起,率人填路搭橋,一路往鄧愈軍中而來。

卻說鄧愈等人怕朱升不回,於是就在軍中商議如何攻城。忽然軍校來報,說有一路人馬來到。周德興問道:“難道是朱升說降失敗,元軍乘勢來攻?”鄧愈聞言,便欲前去查看虛實。這時郭英道:“兄弟,我看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小心的好。”於是鄧愈便命眾人披掛上馬,準備列陣迎敵。

沒多久,對麵人馬便到了陣前。隻見朱升從人群中跑來,麵露喜色的喊道:“將軍,我回來了!”鄧愈聞言大喜,喊道:“可是朱先生回轉?”朱升於是帶著王邈一起來到鄧愈跟前,說道:“正是!王將軍深明大義,願意歸降。”當下王邈說道:“王邈歸降來遲,請將軍恕罪!”說罷便拜伏於地。鄧愈見他一身正氣,滄桑的麵孔之上懷著愧意,於是急忙上前扶起道:“將軍不必如此,快快請起!”王邈聞言心中甚是感動,當下忙請鄧愈等人進城。鄧愈進城之後,嚴明軍紀,張榜安民,仍命王邈鎮守林縣,王邈感激不已。

次日鄧愈便修書一封,往滁州報捷。信一寫完,便準備叫人帶往朱元璋處。這時朱升對他言道:“將軍,不必派信使前去,此信交給我帶去滁州便可。我有一計,正欲獻給朱將軍。”鄧愈喜道:“如此極好,我大哥若得先生相助,大事必成。那麼就請先生辛苦一趟,前往滁州!”

這日朱元璋正從軍營中返回,路上忽然有數名乞丐攔路。他正在詫異,隻聽一名乞丐喊道:“重八!”朱元璋聞言大驚,問那人道:“你是何人,怎會知道我名字?”那人一聽果真是朱重八,當下便哭道:“我是你姐夫李貞啊!”朱元璋忙上前道:“李貞?你真的是姐夫?”當下急忙細看,隻見他衣衫破爛,頭發淩亂,可那模樣卻分明就是姐夫李貞。兩人相見甚是高興。朱元璋見到姐夫還帶了兩個小孩子,看上去十分乖巧可愛,便問道:“這兩個是?”李貞道:“這便是你侄兒文正和小外甥文忠啊。”朱元璋於是問道:“那我兩位哥哥和姐姐為什麼沒來?”李貞哽咽道:“他們都不在了,去年瘟疫,全都不幸死了。”朱元璋一聽頓時淚如雨下。如今,這七八個兄弟姐妹就剩他孤身一人了。

李貞道:“日子沒法過了,主要是苦了孩子。前些日子聽說兄弟你破了定遠,便趕緊前去相投;可是到了定遠又聽說你來攻打滁州了,便隻好又趕往此地。實在沒辦法了,隻好一路乞討至此。”朱元璋擦淚道:“好,好。以後你們就留在這裏,我會好好照應你們的。”當下便安排李貞等人在自己府中住了下來。

數日後軍校來報:“鄧愈將軍已取了林縣,並由徽州朱升帶信前來。”朱元璋聞言大喜,親自前往迎接。朱升一見了朱元璋,便將鄧愈的信交給他,並道:“鄧將軍已於兩日前取了林縣,守將王邈歸降。他正欲向邑州進軍,屬下今日前來,一為傳信,二為主上獻計而來。”

朱元璋急忙請他坐下,他見朱升三十來歲年紀,眉長目秀,雖一身書生打扮,卻顯得精幹異常。他看完鄧愈的信,對朱升道:“先生說動王邈歸降,真是大功一件!我隻是覺得奇怪,數日前我曾傳信於他,請他來降,可被他斷然拒絕,可經先生一說,他就欣然歸順,真是令我直感匪夷所思。元璋請問先生用了何等言辭,才使其心服?”

朱升笑道:“不知我的言辭打動了他,而是主上你的仁義感化了他,這才令其獻城來降。”朱元璋奇道:“此話從何說起?”當下朱升便將那日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朱元璋笑道:“先生臨危不亂,隨機應變,元璋佩服。”二人大笑。

當下朱元璋又問道:“方才先生說有何計教我,還請先生細說。”朱升說道:“我觀主上大事必成,隻是最近鋒芒太露,唯恐招來不必要的敵人,所以特此前來,為主上排憂解難。”朱元璋喜道:“如此願聞先生之言!”

朱升道:“主上欲成大事,目下仍實力不足,還需韜光養晦,以作緩圖。因此屬下建議,先占數州之地,加固城牆,擴充義軍,增強軍備,建立穩固的後方,此為高築牆;再鼓勵民間經商、種地,振興百業,廣積錢糧,以為根本,此為廣積糧;最後則是在大事未定之前萬萬不可稱王稱霸,為何?因主上此時雖勢頭正盛,卻四麵環敵,若過早稱王,則會引來無謂之強敵,倘若群起來攻,唯恐主上不敵,功虧一簣,此便是緩稱王。此三條計略,隻要主上能夠依計而行,將來大業必成。”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朱元璋口中默念。心中忽然想起裴先生臨別的信來,信中之意也是叫他不要四麵樹敵,宜緩圖之,心下不由對裴先生深感佩服。當下朱元璋對朱升道:“先生一番高論,元璋聞之,猶如醍醐灌頂,猛然醒悟。此計大妙,我定當奉行。還請先生在我身邊時時提醒,也好讓我可以隨時請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朱升聞言拜道:“主上肯用此計,大業必成。朱升願竭盡全力,死而後已!”朱元璋大喜,忙上前將他扶起,拜他為副參軍,與李善長一起,跟自己共商大事。

這時門外來報,李善長求見。朱元璋便對朱升道:“先生一路辛苦,就先請去休息,晚上元璋設宴為先生接風洗塵。”朱升便拜謝而去。李善長從門外進來,問朱元璋道:“主上,我聞聽朱升來到,定是獻計而來。不知他所獻何計?望主上對善長道明。”朱元璋笑道:“善長先生,你猜對了,我正要與你商議此事。”當下便把剛才朱升的三條策略對李善長說了。

李善長聞聽之後,對朱元璋道:“主上,此論甚高!記得昔日諸葛孔明之隆中對曾對劉備言道:‘皇叔先占荊襄,後圖巴蜀,廣積錢糧,以為根本。待天下有變,命一上將自荊襄而出,皇叔則親統大兵自巴蜀而出,則可圖中原,天下可定也。’今日朱升之計,恰似孔明之隆中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此計可令主上避重就輕,先克弱敵,待實力充足,再除去強敵。而且百姓從此糧食豐足,安居樂業,天下之民心必歸於主上。到時要兵有兵,要糧有糧,與各方征戰,均為有利。恭喜主上,得此一計,勝得十萬雄兵!”

朱元璋聞言喜道:“聽善長先生一言,元璋甚感欣喜。我已命朱升為副參軍,與先生一起,為元璋出謀劃策。”李善長忙道:“主上知人善用,善長願與其同心協力,為主上分憂。”朱元璋笑道:“如此甚好!”當晚便宴請朱升,席上朱升又提出了幾個建議,朱元璋一一采納,無不依計而行。

第二日,朱元璋與眾人商議興修水利,發展商業之事。考慮到連年戰亂,民不聊生,朱元璋決定商業賦稅三年內免交;軍隊也隻招募義軍,不強行征兵等策略,眾人均表讚同。推行這些策略主要是為了振興各業,並且吸引各地百姓及商人前來。朱元璋大刀闊斧的一係列革新,一經推行,便大得民心。數天之內,義軍數量便增加了萬餘,各行各業紛紛重新開張,荒地也得到開發,一時百業俱興。

再說鄧愈自招降了王邈,取了林縣之後,便再率軍去取邑州。想不到那邑州地處偏僻,又連日大雨,路上便耽擱了幾日。待他與周德興郭英率軍到邑州城下時,卻發現城內多了三千援軍。邑州守將鄭其據守不戰,鄧愈數日攻城不克,便與郭周二人商議。郭英道:“前幾日連降大雨,淋濕了火藥,大炮不能發揮威力,如何是好?”周德興也道:“城內多了自和州增援而來的三千援軍,我軍想要一時攻克,恐非易事。”鄧愈便道:“那依兩位兄弟之意,是否要給大哥去信,請大哥定奪?”周德興道:“看來,也隻好如此了。”三人正商議間,軍校忽報常遇春將軍率軍趕到。三人大喜,便出營門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