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校區一麵臨著圓山大飯店,一麵臨著士林官邸,因而這塊自圓山到泰北中學兩萬多平方米的山地本是政府保護區,不準興建高樓大廈。正是包德明興辦教育的壯舉和堅持感動了蔣介石,才得到了這個“特許”。新校區於1962年7月開始建設,等到1963年1月已經建成了辦公樓明德樓與教學樓明道樓,2月份師生就已全部搬入上課辦公。同時,學校的其他建築設施也在不斷地興建、完善中,當時,新校區的建設一直麵臨著的最大的困難,就是“經費拮據”。作為沒有政府扶持的私人商專,包德明隻有依靠貸款籌措資金,經費供應不足使得校舍建築也無法一氣嗬成,隻能依據重要性一座座興建,所以最初幾年銘傳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會議大廳。
當時每個星期一銘傳都會開周會,稱之為“克難”周會。學校舉步維艱,包德明希望以此來鼓勵師生們彼此扶持,齊心協力渡過難關。因為沒有會堂,隻能在行政大樓前的草坪上集合起同學們開露天會議。身著校服的同學們整齊劃一地在草地上排好隊,包校長就站在方陣前麵主持會議。沒有主席台,身材嬌小的包校長便脫了鞋站在小凳子上;沒有話筒,但是包校長鏗鏘有力的聲音絲毫不受影響,一句句鼓舞人心的話語帶著可以穿雲裂石的力量傳到了同學們耳中,刻在了同學們心裏,就連回聲都震天撼地。
露天會場芳草萋萋,草叢裏隱匿著小螞蟻、毛毛蟲、花蝴蝶……時不時還有小蛇探頭探腦地鑽出來。見到小蛇,女同學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一些膽子小的甚至抽抽搭搭地低聲哭泣。站在旁邊的男老師們對於這種情況早已習以為常,紛紛挺身而出,拿著棍棒小心謹慎地在草叢中仔細尋覓。站在小凳子上的包校長見此情景,同樣怕蛇的她隻能強持鎮定,依靠“站得高望得遠”的優勢指揮男老師們:“在東邊!”“不,不,西邊西邊!”原本凜然肅穆的會場瞬間變成了混合著尖叫聲、哭泣聲、呼喊聲和指揮聲的捕蛇場……在1966年用來開會的逸仙堂建成前,這種情況已是家常便飯,銘傳創校初期的艱辛可見一斑。
福山校區所處的山坡地從清朝開始便是一片墳山,銘傳開山建校時甚至會挖出累累白骨。華夏民族素來看重家族血脈,對祖先恭敬有加,掘墳建房是極大地悖逆了這一傳統觀念的,雖說建學校也是積陰德的善事,但包德明心中依然十分不安。為了安撫這些無著的孤魂以彌補內心的罪過,她殷殷囑托工匠們在校園中設一座保靈塔,將收集起來的白骨存放其中。過年過節時包德明都會前去祭拜,幾十年如一日風雨無阻。也許冥冥之中的魂靈都被包德明傾心教育的赤誠與寬厚慈悲的善心感動了,學校建成後陰陽兩界一直和平相處,而銘傳的校務也在“神靈佑護”下愈發蒸蒸日上。
因為學校建在山上,從山下上去總要爬過一條蜿蜒陡峭的山坡路,到山上最高的樓層一共有396個台階,同學們便美其名曰“銘傳健身坡”,所以早期的銘傳五專生中便一直流傳著“蘿卜腿”的稱號。五專招收的都是初中畢業生,屬於五年一貫製,中專三年加大專兩年,同學們剛來學校平均年齡也就15歲左右。當時,五專的教室設在最高的樓層,按年級排序依次是一年級在五六層,二年級在三四層,三年級在一二層,隻有四五年級才在下麵上課。所以同學們每天上課下課都要爬很長的山坡路。在學校嚴格的點到製度製約下,遲到曠課後果十分嚴重,同學們都怕遲到,下了公交車便一溜煙兒跑上去,三百多個台階不敢喘息,正當發育期的小女孩連續爬三年腿怎麼會不又粗又壯?看來這個“蘿卜腿”的稱號也是“名不虛傳”呢!
銘傳於1964年秋由三年製日間部擴增為三專、五專兩部。最初建校時銘傳隻設立了三年製日間部,專業也隻有銀行保險、會計統計、國際貿易與企業管理四門學科。隨著學校的不斷發展和根基的不斷穩固,1960年開始參加大專院校聯合招生,並增設了商業文書科;搬入新校區以後,校園規模擴大,隨之成立了夜間部和五年製專科部,專業也擴充了商業數學科……其實銘傳的五專生分數線相當高,僅次於公立學校,學生在校要求亦非常嚴格,不僅要穿統一的校服,還有發禁、門禁等,擇善固執的包校長獨創了一套自己的管理模式,秉持著“人之兒女,己之兒女”的育人理念,將嚴管勤教的作風融入獨特的校園文化,帶領著銘傳攀上一座又一座高峰,曆經幾十年風雨由商業專科學校成功改製為學院、大學。時至今日銘傳已經長成一棵葳蕤的參天大樹,將滿園桃李灑向了五洲四海。
大學之道
曾子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小人之愛人也以姑息。”浸淫著濃鬱儒家文化的包校長作育人才時也將傳統倫理一以貫之,她秉持著“愛人以德”,篤信嚴師出高徒,三番五次訪求名師;她堅持嚴管勤教,製定一係列規章製度,教導學生明善誠身、砥礪德行;她承繼“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重學識更重修養,貫徹“全人教育”之理念;她更是時時將“人之兒女,己之兒女”銘記於心,敦促老師傾囊相授。在包德明眼中,學校就像一個玉石坊,每一名學生都是等待雕琢的璞玉,經過三年五年的打磨拋光,成為千金難買的珍寶。
包德明稱學生來學校學習為“上山修道”,一語雙關,既道出了學校地勢頗高的特點,更指出了學校管理教育的嚴格。一生矜持不苟的包校長對她的女弟子的穿戴打扮要求甚高。銘傳在改為學院前都有特定的校服,三專學生身著潔白的襯衣,藏青色及膝裙與外套,在腰間點綴著一條鮮豔的紅色腰帶,五專學生也是白襯衣紅腰帶,不過裙子與外套為墨綠色,如此打扮既整潔大方又不失青春活力,一色女生亭亭玉立,成就了校園最為亮麗的風景。為了女孩子們的安全,銘傳一直設有嚴格的門禁,若非穿著校服是不準進入學校的;直到1990年改院後學校男女兼招,統一的製服生涯才結束,但是門禁並沒有因此取消,隨之改為了出示學生證件,彰顯了銘傳嚴謹的校風。此外,學校還不準學生佩戴耳環頭飾,既大方素雅又養成勤儉節約的生活作風。可愛的包校長還將禮儀規範視作必修課,教導她們“坐有坐姿,站有站相”,有時興起她甚至親自移動盈盈蓮步,示範給同學們看。
在包校長含辛茹苦的教育下,銘傳的女孩子優雅漂亮是全台灣不爭的事實,這些端莊美麗的女孩子不僅擁有美麗的外表,而且個個都是滿腹才學的管理精英,既能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還能在事業上襄助夫君開疆辟域,因而彼時的銘傳女孩已然成為全台灣男孩子寤寐思服的“窈窕淑女”,銘傳也被冠上了“新娘學校”的稱號。每當下課或者放學便可瞧見校園門口擠滿了探頭探腦的男生,一時成為眾人戲說的獨特景觀。素有“十二金釵”美名的公差服務隊更是值得一提的銘傳形象代表。每年台灣舉行重大節日慶典都會遴選一批才貌兼備、氣質不凡的接待服務人員,銘傳因為表現優異而被委以重任,因而校園中也就有了這麼一個鐵打的陣營——十二金釵。
每屆“十二金釵”的挑選工作包德明都會親自負責,場麵頗為隆重。“十二金釵”的選拔十分嚴格,甚至有些類似宮廷秀女的挑選。經過學業操行的層層篩選後還有最後一關“目測與口試”,已經選出的學生在行政大樓前一字排開由包校長親自過目,最後正取和備取二十多名智慧與美麗兼備的女孩。這些已經選上“十二金釵”禮儀隊的女生都要換上清一色的秀麗旗袍禮服,代表學校接待重要賓客,看起來無限風光,惹得小女生們個個趨之若鶩!而美麗大方的“十二金釵”在慶典活動上的表現處處彰顯著大家閨秀的氣度風範,更是將銘傳的名聲遠播海內外!
銘傳之嚴管勤教,“巡堂和點名”是其尤為突出的特點。“點到”是每一個學校都會實行的管教方式,銘傳之特殊就在於對它的高度重視上,不僅舉全校之力,而且有規必依違規必究,同學們無不對它忌憚不已。記得男女兼收的最初幾年,一個男生也許是沒有聽聞過銘傳管製的嚴格,抑或是對之不以為然,在課堂上耍小聰明,不時打斷滔滔不絕的教授,該老師忍無可忍隻得把他請出課堂。恰逢此時,外點的老師走到了他們班,看到這名同學位置空著,毫不猶豫就記了曠課。這個男生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不迭地跑去央求老師高抬貴手,隻是規章製度眾目昭昭,誰也無能為力……
這就是銘傳威力無比的點名製。學校專門在訓導處設了學生課業考勤組,不僅老師每節課點到,考勤組各司其職,在上課五分鍾後也要逐個教室進行點名。不僅如此,銘傳還設了巡堂製。起初是包校長與各個主任每節課時在校園裏巡視,看有沒有曠課或遲到的學生。隨著校園規模的逐步擴大,巡堂人員變成了全校教職工,而一旦發現某位同學曠課達到5個小時或請假超過20個小時,就會有一封掛號信寄到家中,如此密而無缺的巡查網絡與懲戒方式,嚇得學生們誰也不敢心存僥幸,企圖成為漏網之魚了。
當時,包校長正值知命之年,精力充沛,為督導學生們好好學習,常常換上軟底鞋巡堂查看,如果發現有人竊竊私語、坐姿不端、看課外書籍……總會外嚴內柔,一一糾正。正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學生無不嫌包校長太婆婆媽媽,私底下都“尊稱”她為“包媽媽”。後來,每當有人看到校長巡堂,便會悄聲提醒大家:“包媽媽來了!”就算不小心給包校長聽到了,校長也隻是會心一笑,當成兒戲。
銘傳初創時,包德明常常為立案之事奔波於學校和“教育部”之間。有一次,幾名學生看到包校長又坐著三輪車出去了,彼此眼神交流之後小心思便蠢蠢欲動,悄悄溜出了校園,卻沒想到包校長為取文件又折了回來,在門口被逮個正著!這幾個同學自然免不了被各記小過一次了,而這件小事也引起了包德明的擔憂:“學生出去這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哪能每次都恰巧被我發現呢?看來我們的監管組織還有漏洞。”於是包德明果斷決定成立一個專門負責巡堂的組織,課業考勤組便由此誕生了!考勤組還專設組主任一名,點名職員從一名逐漸增加到20名,學校為此每年都要支付一筆數額巨大的薪俸,但是為了學生,包校長卻是從不吝嗇的。
這種巡堂考勤的方式,若是每節課都要依據名單點名劃到,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學生們的學習時間?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包校長經過與校務人員討論,特地實行固定座位製度,按照學生注冊順序,後來也會讓學生自己選擇,排好固定座位,一個蘿卜一個坑,老師每人手持一份座次表,無論上課的教授還是外點的老師,都能一目了然,還在無意之中避免了代替答“到”的弊端。這種細微之處透露的認真嚴謹不禁讓人對包校長肅然起敬。
排座位不僅適用於“點到”,花樣翻新的排位製度已然成為銘傳校園文化的一部分。心係“人之兒女,己之兒女”的包德明真的是將銘傳的學子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疼愛,為了督促她們好好學習,包德明對考試要求尤其嚴格,為了避免作弊,還獨創“梅花座”。這個聽起來頗似武林絕學的排位方式當然不是“梅花樁”,然而想要自如應付它的老師們倒真要身懷絕技呢。
“梅花座”就是將考試座位排成梅花陣,每一個人前後左右分屬不同的年級,考試不同的科目,比如如果前麵的同學考國文,後麵就考數學,左右則分別為英語和會計,徹底防止了左顧右盼。但是這樣的排位方式卻給監考老師帶來了嚴峻的考驗,既要練就插卷無影收卷無形、快刀斬亂麻的神功,又要有臨危不懼、行所無事的泰然自若,不經過一番磨煉怎能上手?曾經有新來的年輕女老師,沒有經曆過梅花座的威力,開考發卷便陷入一陣手忙腳亂,終於每個同學都拿到了卷子,該老師長舒了一口氣。可是忽然,一個小女孩兒站起來說:“報告老師,我的卷子發錯了。”一時之間,大家紛紛舉手報告拿錯了卷子,安靜的考場炸開了鍋,嘰嘰喳喳亂作一團,毫無經驗的年輕老師立刻慌了神,嚇得傻在了那裏,痛哭流涕。這樣的情形發生過不止一次,發卷難,收卷更難。每個考場混合了七八個班級或科目,收卷鈴聲敲響,學生們一哄而上,紛紛將卷子摞在了一起,監考老師提心吊膽地整理歸類,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嚴密的考試製度終究還是會有人作弊,但包德明希望自小就把誠信的種子埋在學生的心裏,因為這是一個企業、一個商人的生命線,待這顆種子繁茂成林必將使這些孩子們終身受益。這個恪守誠信的校長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如若有人考試作弊,在她看來便與偷雞摸狗無異,一定要毫不含糊地開除。每堂考試包德明都要親自巡考,為避免打擾學生做題,也為不驚到搞“小動作”的學生,細心的她總會換上無聲的繡花平底鞋悄悄走進考場。包校長是遠視眼,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這位斫輪老手的火眼金睛。曾經有些正搞“小動作”的學生覺察到校長來了,身體猛的一縮,自以為安全無事,卻沒想到早入了校長法眼,包德明立刻走過去,讓學生交出手帕,果然不出所料,手帕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包校長雖於心不忍,但從不會手下留情,每次考試之前,開除學生的大字布告便提前寫好張貼在行政大樓公告欄,一旦發現作弊的學生,直接就將姓名寫上去,咄嗟立辦。
其實開除學生,包德明心中也分外不舍和惋惜。當有學生因為作弊被退學時,包德明都會挽著她的手滿眼淚水地親自送別,兩個人依偎著一步一挪走出校園,都哭得涕泗交加。校長一路千叮嚀萬囑咐,殷殷之心恰如母親送別即將遠行的女兒,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無不對之動容。隻是定下的規則就必須嚴格執行,就算是校長也回天乏術。學生知道是自己犯了錯,就算是被開除也沒有一個人怨恨包校長。鈕則誠教授在銘傳執教多年亦見了不少這樣的情景,校長的鐵麵無私、嚴苛不苟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永遠的包校長》一書中,他曾講過一個親身經曆的例子:
十二年前我在資管係服務,當時還有一部分專科生未畢業。記得有一名三專女生,在畢業考之前的那次期中考作弊被抓到,依規定要退學。這名女同學外形十分出色,剛考取華航空服員,就等畢業後上天去翱翔。如今卻因一時糊塗,非但畢不了業,連空姐夢也一並葬送,對她可說是天大的打擊。她一開始跑來央求我代為向包校長求情,後來知道大勢已去,卻無法接受事實,便呆坐在辦公室不走,任誰也勸不動她。我看情況不妙,隻好通知家長來處理,同時仍不放棄爭取校長的網開一麵。這件事從上午折騰到晚上尚未落幕,學生的父親和姐姐出麵對女學生好言相勸,並不時責怪學校太無情。我問校長的意思,她老人家歎著氣說:“我可以打電話給華航總經理,請他幫忙盡量照顧她,但是考試作弊一定要退學。”我把結果說給女孩子和家長聽,她從麵無表情逐漸轉成放聲大哭,屋子內一時氣氛凝重。看見她淚水決堤,任誰都不免動容。
自創辦之日到現在,“作弊即開除”已經延續了半個多世紀,唯有一次,校長法外開恩了。
那是一次平時的英語會話測驗,學生們隻需要依據教室裏的電視機給出的題目填好答題卡交上去,整個測驗總共不超過十分鍾。老師學生都已習以為常,不免掉以輕心,沒有監考老師,測試結束由課代表收齊交到辦公室即可。當時“新生杯”籃球賽比賽在即,男同學需要去練球,就將答題卡給了周圍同學代答,急不可耐地跑了出去,誰知迎頭撞上巡堂主管,嚇得踉踉蹌蹌地彎腰逃走。這一緊張卻讓主管起了疑心,拉住他們仔細盤問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小考要溜號兒。這可犯了學校大忌,徹查下來四個班級一共有四十多名學生牽涉進去,若要按照規定就要開除這四十多個學生,一邊是板上釘釘的製度,一邊是四十多個學生的前途命運,巡堂主管糾結不已。呈遞給包校長之後,校長二話不說按規定處置!法不責眾,如此一來豈不鬧得滿城風雨?況且此事學校本身也有責任,怎能考試不設監考呢?係主任百般求情,險些降跽謝過,幾經協調包校長終於同意將這些學生留校察看,以義務勞動的方式掙得操行分將功補過,方才免遭退學處分。這已算是銘傳對於作弊最輕的處罰了。
包校長的嚴管勤教本乎情,出乎愛,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就算是受罰依然對校長滿懷葵藿之心。正因為如此,銘傳學子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秀出班行的氣質與風度,曾有男生在成功嶺受訓,對比之下,別校男生愈發顯得相形見絀,家長甚至寫來長篇感謝信,字裏行間洋溢著感激之情。當然,這種優秀不僅得益於嚴管勤教,包校長重德修文的“全人理念”亦絲絲縷縷浸透在銘傳育人文化之中,引導著學生翱翔於更加開闊的天際。
從昔日那個聆聽慈父耳提麵命,將古聖先賢的遺風餘韻、四書五經的諄諄教誨蘊藉於心的懵懂女孩,到追隨七叔異地求學十六載,置身於群英薈萃、涵養深厚的北平師範大學陶染儒者風采的女子,華夏悠悠詩風禮俗已闃然無聲地注入她的心中,沉澱、積蓄,終於若夭夭之桃,灼灼其華。在創辦與建設銘傳的過程中,這種文化底蘊已經融入整個學校的血脈。
《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甫創校,包德明便以道德為經,知識做緯,提出四項教育政策——品德與學識並重,通才與專才並重,理論與技術並重,嚴格整肅學生行為規範——四線並行,又相互交織,編製出一幅絢麗的錦緞。
她重品德,遵循古人之教誨“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因而提出“誠樸敬毅”的校訓,製定嚴苛的作弊退學製,教之以“敬業、樂業、永業”的職業道德。波瀾壯闊的社會變革、眼花繚亂的新生事物無一不在吸引著年輕人駐足、欣賞,甚至沉淪,唯有修得一身凜然正氣,方能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中坐懷不亂;唯有潔清質直,方能真正學有所成,躊躇滿誌。她重通才,要求學生德智體群美五育並習,因而開設英文與電腦課程、訓練女子足球隊、提倡人文素養教育。這樣培養出來的學生觀於海者難為水,視野豁達,不汲汲於蠅頭小利,不捆縛於井底池中,才能發揮一專之勢。她兼重理論與實踐,除去課堂教學,為學生開設眾多的實習課程,甚至不惜重金創建實習銀行、調酒櫃台、攝影棚、編輯室等實踐場所,因為每次大會她的口頭禪都是:“要什麼有什麼!”……她嚴整學生行為規範,因而嚴管勤教,既要點名又要巡堂,既有梅花座又有退學製,既以“名媛淑女”的標準要求女孩子坐有坐姿,站有站相,又要開設禮儀課,聘請專人進行指導……如此培養出來的銘傳學子展翅之時便能鷹擊長空,成為“名不虛傳”的職場寵兒。
“誠樸敬毅”四字校訓乃是包德明將自己的人格寫照貫通在了校園文化之中。
“誠”乃“誠實不欺”,即不“巧言令色”,不“自欺欺人”;“樸”乃“質樸無華”,亦即樸素率真,不尚虛飾;“敬”乃“莊敬自強”,亦即舉止端莊,敬事而信;“毅”乃“剛毅有為”,亦即有進無退,百折不撓。
包德明用她的一生踐行了這四個字,她更希望學生們能夠銘記這四字箴言,深自體味裏麵蘊含的教導和期望。“誠”字告訴學生要“誠實不欺”,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樸”字要求學生“樸實無華”,簡單才是最美;“敬”字砥礪學生自尊尊人,謙敬友善。“誠樸敬”其實是“真美善”的代名詞。“毅”字蘊含著擇善固執和奮鬥不止,乃是踐行“真美善”的前提和基礎。包校長用這簡單的四個字抒寫了人類最美好的情懷,當然也是一個教育工作者發自內心的希冀。
“五育”理念恰與“誠樸敬毅”之校訓相得益彰。為培養“德智體美群”的全麵人才,包德明著實下了一番苦力。若論“德智美群”,銘傳的學風自然不在話下,她嚴聘文質彬彬的老師教授,以他們的身教言傳讓同學們如沐春風,熏陶漸染人文氣息;她設置中英文寫作課與社會學科,加強學生文字功底,也讓同學們了解曆史,明曉現實,身在校園依然心懷天下事;她審時度勢成立設計、語文、法律等科係,積澱校園人文色彩,讓學校日漸走上一條朝向綜合性大學發展的軌道;她還鼓勵學生們參與花樣繁複的社團活動,出版獨具特色的刊物,在拓展興趣愛好的同時潛移默化地提升他們的人文修養;她還集思廣益,設立井然有序的導師製度,更在改院之後獨樹一幟,成立“前程規劃中心”,執行群育群教的“聯合輔導製度”,讓學生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學校這個大家庭的溫馨,在健康愉悅的環境中學習成長。
雖說是女校,但是銘傳的體育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細數昔日銘傳女子商專的輝煌體育史,處處彰顯著這所學校的颯爽與豪邁,包校長的座下弟子,既能嫻靜若處子又可活潑如脫兔。創校伊始,包德明便把體育置於不可或缺的位置。漫步銘傳,你會在某個亭榭花台邊看到安靜讀書的淑雅女子,你也會看到足球場上揮汗如雨的矯健身影;這裏不僅有講台上口若懸河的彬彬儒師,也有體育課上悉心指導的陽光教練;從銘傳走出去的,既有清朗幹練的商場精英,亦有體苑足壇爍爍閃光的冉冉新星。包德明一手帶出的銘傳女子足球隊更是叱吒風雲。
銘傳女足成立於1966年,這個青春洋溢的隊伍剛一成立便嶄露鋒芒,屢次去往東南亞各國以及菲律賓參加比賽。包校長也常常隨軍前往,曾經有一次這個穿著旗袍的老太太不顧高齡酷熱,為鼓舞士氣親自開球!讓在場的老師和同學當場震撼,於是一個個士氣高漲,踢出了最好水平,贏得滿堂喝彩!所向披靡的銘傳女足在包校長的帶領下,曾經三度蟬聯亞洲杯女子足球比賽冠軍!包德明不僅帶領銘傳女將積極參與亞洲足球賽事,更在推動亞洲女子足球比賽進程中不遺餘力,累累碩果粲然可觀,她個人也在1977年8月當選亞洲女子足球協會副會長,此後幾經改選,於1994年升任亞洲女子足球總會主席,甚至被國際友人盛讚為“亞洲女子足球之母”。
無論是嚴管勤教的作風還是“誠樸敬毅”的校訓,無論是重德修文的理念還是“德智體美群”五育並重的實踐,都是包德明秉承“人之兒女,己之兒女”的擇善固執,所以,她才會以超越大學的標準要求昔日的商專學子,以登高博見的眼光強化英文教育,以高瞻遠矚的魄力引進電腦設備,帶領銘傳女子商業專科學校高歌猛進,創造出“無銘不成商”的輝煌。
包德明時時敦促學生要多讀書。從新生入學的第一天起,她就會教育她們:“不怕多讀幾本好書。”她了解學生們的心思:寒窗十餘載好不容易步入象牙塔之門,既擺脫了升學的巨大壓力又遠離了父母的嘮叨管教,自當好好放鬆一下,於是越發對自己鬆懈下來。殊不知,畢業之後還有競爭更加嚴酷的就業挑戰!為了提前給學生們打預防針,監督她們努力學習,包德明思來想去唯有增添課程,擴充學分,利用學校的威名鞭策她們奮發向上。
銘傳剛剛創辦時,依據台灣“教育部”規定,三專畢業最低學分隻需128分,銘傳學子若想順利畢業,最低的專業學分卻要達到145分,學分最高的商業文書科甚至達170分,遠遠高出了“大學”142分的最低要求。且觀這四個簡簡單單的數字,無須多言便能窺見包校長治學之嚴謹。後來即使大學與三專的學分要求都一再降低,銘傳卻依然如故。
鈕則誠教授曾講過自己的深切體驗。授課之餘或課間休息時,學生們都愛圍著鈕教授擺龍門陣,津津有味地聽教授講他的大學故事,可是教授講述的大學不但輕鬆愉快,而且課業稀疏,簡直就是“如假包換的‘任你玩四年’”。學生們聽得雲裏霧裏,一個個都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有這麼輕鬆的大學生活?”鈕教授隻得無奈地解釋:“因為銘傳的確是不同凡響啦!”
增加課程與學分對於學校而言卻是財政負擔的日益加重。昔日遺留的累累債務、不斷擴充的校舍與設備、教師員工的工資福利、日常水電瑣碎開支……所有這些都隻能依靠學生微薄學費的供給,但是就算日日奔波,辛苦借債,包校長也從不因為超出的學分而向學生收取額外費用,凡是有利於學生們學習的花銷,她從不吝惜一分一毫,這是內心的理想與信念撐起的大公無私,是純潔的使命感催生的慷慨奉獻。
曾經在香港經營國際貿易的經曆讓包德明深諳英文的重要性。她創辦銘傳,一則是為承襲先人劉銘傳在台灣辦西學、興貿易的真知灼見,發揚先賢遺風餘韻;二則是看到了發展國際貿易乃是台灣經濟發展的大勢所趨,因而成立商業專科學校。對於商科學子,英文是一塊敲開事業大門的墊腳石,也是開闊視野、向西方學習的必要橋梁。甫創校,包德明便將英文列為必修課,幾十年中從單純的會話到視聽說寫四技並重,從美軍眷屬教會修女為主體的教師隊伍到碩士以上學曆的外籍專業英語教師,從坊間教材到量身定製專屬教材,從耳機實習到數字化語音實習……銘傳的英文教育水準步步提升,對學生的嚴格要求從未鬆懈。
在包校長的心中,從來不曾有性別之分、男女之異。自懵懂年幼,獨立與女權意識便已悄然在心中泛起層層漣漪;等到女孩長大,曾經的微波細瀾也已蓄積成了翻江倒海之勢。“不相信男人做的事,我們不能做”成為她篤定的信仰和座右銘,創辦女子商專是她為提高女子地位跨出的最大一步。女子雖無男子的體力,然而智力卻絲毫不亞於他們,她希望將自己的女弟子們訓練為商界女將,因而在20世紀60年代便引進電腦,讓她們學習“打字”,獨門絕活立刻技壓群雄。曾經銘傳商專的畢業生們依靠卓越的英文能力與電腦技術,不僅叱吒台灣商界,更是遍布全球各地,將銘傳的聲音傳播到每一個角落。
無論是嚴管勤教還是全人理念,無論是“人之兒女,己之兒女”還是擇善固執,包校長的育人之道其實不是這些死板刻意的字眼便能包蘊和傳達的。文字太輕,包德明是在用她的秉持,用她的堅韌,用她身上所有美好的品德感染著銘傳。她早已將自己的生命與銘傳融為一體,“誠樸敬毅”是她,擇善固執是她,兼愛忠厚也是她,她的性格便是銘傳的性格。鈕則誠教授曾說,包校長“始終以傳統中國倫理道德的價值觀和行事作風來待人接物……西方的經濟學係從倫理學脫胎而生,‘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斯正是道德哲學教授。他把倫理學中的‘價值’概念引進經濟學,為後世開啟了一門經世濟民的學問。而包校長則是一位自憂國憂民的關懷中,選擇以經世濟民學問辦教育的看重倫理的傳統長者。”她從來不是一個經營者,也不是一個管理者,包校長隻是一個用最赤誠的真心匍匐於教育之路的朝聖者。
古人曰:“學者必求師,從師不可不謹也。”包德明深諳學校的教育質量不隻靠校長與學生,德才兼備的老師才是那個最關鍵的因素。從她決定創辦銘傳的那天起,包德明便踏上了遍訪名師的征途,不辭辛勞地通過明察暗訪已經覓得學者無數,然而要想把他們一一請到自己的門下談何容易!這些譽滿天下的名師或者身居高位,或者忙碌無暇……而銘傳僅僅是一個甫建立的年輕商科學校,若要聘請這些德高望重的賢者儒師,包德明唯有憑借一顆懇切的誠心三顧茅廬。
於是,在建校之初,包德明一邊忙碌於校址的規劃,一邊奔波於資金的籌借,一邊還要憂心忡忡地申請立案,甚至還要仆仆於各大名師賢才的家中,簡直希望能把自己掰成幾半!好在三顧茅廬終究有了成效,不少老師都被包校長求取賢才的誠意深深打動而慨然應允;然而也有些老師確實有難言之隱而婉言謝絕。遇到這種“釘子戶”,包德明總也不願輕易放棄,她簡直是要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待在人家家裏不離開。老師們確實是真的被這個一把年紀的老校長孩子似的執著感動了,十有八九最後都答應了下來,也就是說,有一批老師是被包校長這樣軟磨硬泡請來的。
曾經為聘請田克敏教授,包校長真正演繹了一幕現代版的程門立雪。當時的田教授是台灣中興大學企管係主任。包德明早就欽慕田教授學養俱佳,有意將他聘到門下,甚至在學校已經開始上課之後仍然不辭辛苦地登門造訪。田教授也曾聽聞包德明的傳奇佳話,對這個曆任婦聯委員與台灣第一位女副理事、最終舍棄高官厚爵投身教育事業的女校長敬佩有加,隻是兩人此前未曾有過交集。包校長登門造訪後,兩個人竟然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可是等包德明說明來意,卻見田教授麵露難色。原來有職位在身的他已經於日常教學、管理、科研任務中分身乏術,實在是有心無力啊!包德明知道田教授是學界泰鬥,如果能夠把他請到銘傳,那將是學校一筆難以估量的財富!包德明豈能輕易放棄?於是,田教授不答應,她就坐在他的家中不離開。直到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隱匿在天邊,月亮也緩緩地爬上了梢頭,不知不覺間時鍾已嘀嗒嘀嗒轉過了六個小時,田教授的妻子看著包校長苦苦哀求的情狀早就於心不忍了,言語間也在嗔怪自己的丈夫太固執,勸他看在包校長為學校和學生的這片苦心上答應下來。佇立良久的田克敏終於點了頭,等包德明滿心歡喜地從田府出來,已經是深夜11點鍾,在外等待的車夫都餓得走不動路了。
篤信“嚴師出高徒”的包校長亦相信“名師出高徒”。她用自己的真誠與固執換來了銘傳的群英彙聚,首屆招生便靠雄厚的師資吸引了大批學生報考。同學們置身校園,陶染於謙謙君子的叮嚀教誨,沐浴著彬彬學者的春風化雨,便自覺地仰慕賢師,在他們的感召下奮發圖強,成績斐然。半個多世紀以來,從商專、學院發展到大學,銘傳的就業率始終遙遙領先,培養的學子亦頗受業界好評,果然成為“名不虛傳”的銘傳。
在銘傳一步步發展壯大的曆程中,包校長訪求賢才的腳步從未停止過。曾任商業設計學係副教授的梁丹豐老師每當回憶起包德明校長聘請她來校任教的往事,總是淚眼潸然。
1969年,她為藝專學生創作的《鉛筆畫集》出版不久,包校長便發來邀請,希望梁老師能在空暇之餘去拜訪她。接到邀請的梁老師一時愕然。早在銘傳處於繈褓時期,她便聽說“有位識見過人,氣魄難擋的女中豪傑,要克服萬難,奔走策劃,決心決意要創辦一所專教女生的商業院校”,雖然彼時並不認識包校長,梁丹豐卻已經被包德明為改變女子地位作出的貢獻折服,如今驀然接到包校長的邀請函,既感慨激動卻又百思不解——“或許是要商討如何增進學生對課程的興趣吧!”她暗自忖度。等她如約而至,才明白包校長竟是要聘她到銘傳任教!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梁丹豐一時呆住,喃喃自語:“徒有熱情和能力的自己能為銘傳作出多少貢獻呢?”包校長卻言辭果決:“我們現有商專的課程請你擔任,學生們急需繪畫技巧的磨煉,更何況‘國立藝專’和文化學院已經聘你!希望你不要再遲疑推辭!”校長字字鏗鏘的話語如醍醐灌頂,掃去了她所有的顧慮,更是給予了她莫大的鼓勵!攜帶著包德明的希冀和懇求,梁丹豐暗自下定決心不負重托,一定盡心盡力教好學生!
正是靠著這三顧茅廬之堅持與抱誠守真之情誼,包校長陸續聘到了朱綸、鄭騫、洪炎秋等德高望重的專家學者。包校長想到一些名師已經年邁,登上銘傳高高的“健身坡”不免困難,便體貼地安排一輛中型校車每個小時一班,往返於山上山下接送教師。這一細微舉動讓教授們頗為感動。
這樣的包校長沒有高高在上的威儀,沒有枯索無味的說教,沒有聲色俱厲的斥責,無論是對待學生還是老師,都是以真心真情化解萬物。求得名師更要留住名師,包校長的真心誠意終於換來了老師與職工的甘心奉獻與不渝追隨。
猶憶銘傳初創時,校區擴建與被迫搬遷早已讓包德明負債累累,每每學校教師職工發薪之時,都是包德明最為窘迫難挨的時候。然而無論學校經濟如何緊張,她都默默地承擔一切壓力,忍受一切困窘。為了讓老師安心上課,校務平穩運行,她發誓絕不拖欠老師和職工的薪水。為此,她一遍遍去求助親朋好友,一次次去銀行協商借貸,可是親朋也已無錢可借,銀行也愛莫能助……她去向民間機構發放高利貸者貸款,可是高額的利息讓人唏噓驚歎。一架天平反複在她的心中衡量,一邊是愈發加重的學校債務,一邊是半生秉持的誠信忠厚,這個選擇自然是無疑的。包德明終於扛住一切壓力,沒有拖欠過一次教職員工的工資,即便學校最困難的時候,在她的心中學生與老師也始終是第一位的。包德明的赤誠和魄力學校老師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一個個心折首肯,甘願追隨著她。
包校長是一位校長,但她更是一位女子,是一位不溫不火的教育者。她有柔中帶剛的韌性,有上善若水的涵養,有家長慈母的風範。在她的帶領下,銘傳更像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無論是校長、老師、職工還是曆屆學生,每一個成員都相互照顧、相互體諒,一起成長,而包校長就是這個大家庭中的大家長。
包德明對年老退休教授的照顧是全校師生津津樂道的美談。這些年高德邵的老教授為銘傳燃盡了畢生的青春,包校長感念他們對銘傳的無私奉獻和對自己的慷慨相助,時時惦記著他們的身體與生活。平日裏,包校長得閑便會登門看望或是派人送去營養品;如果有人生了病住了院,包校長更是心急如焚,不僅親自探望,噓寒問暖,還會應急送去一筆慰問金;老教授家中遇到了困難,她都會傾盡全力幫助之。包校長的慈善愛人,已成為凝聚銘傳文化的核心力量。
在銘傳還有一個傳統,每到“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時,包校長都會悉心為每一位銘傳同仁準備年糕作為春節禮物。台灣春節的氣息似乎不如大陸那樣濃鬱,然而在銘傳這塊小天地裏這種熱鬧和喜慶絲毫沒有淡化。到了年關,學校便會張羅著給老師和職工們發豐厚福利、送年曆年糕。大年初一這天,當別人或走親訪友,或慵懶地待在家中休憩時,銘傳同仁們卻會自發地聚集在學校,互相致以新春的祝福,然後大家一起搭上校車來到包校長的公館集體拜年。包校長與愛人李應兆已經早早地等在大門口,滿麵春風地歡迎大家,一時之間群賢畢至,少長鹹集。在這難得的閑情中,大夥兒簇擁著兩位創辦人,無拘無束地聊些家長裏短、學校趣事,暢想著銘傳更美好的明天。這樣和諧溫馨獨樹一幟的銘傳文化,無不與包德明內在蘊藉的傳統倫理和溫柔敦厚的行事作風息息相關。
包校長將她身上獨有的特質滲透在銘傳的管理理念之中,才能靠著自身的魅力把銘傳大家庭凝聚在一起。包德明擁有自己的校長班底,這個班底自形成之後便幾乎沒有人事流動,就算是別人以更高的工資、更好的待遇來挖牆腳,也沒有人會離開。包校長辦公室的工友小陳讓人印象尤為深刻。最初跟著包校長時,小陳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小夥兒。可是這一跟就是幾十年,等到包校長去世時,他已經是頭發斑白的“老陳”了。像小陳這樣“以校為家”,為學校連續服務達三四十年的教職員工在銘傳隨處可見。包校長自創校以來便秉持“知人善任”“用其所長,舍其所短”的原則,給予學校的教職員工最大的空間讓他們揮毫潑墨,盡心描繪銘傳未來的藍圖。
在包校長嚴慈相濟、柔中帶剛的管教下,在老師們春風化雨、誨人不倦的啟迪中,銘傳已是桃李滿天下。然而每一次畢業和送別,包德明的內心都交織著欣慰和不舍,抑製不住地淚眼婆娑。在那個白衣藍裙的商專時代,每逢畢業典禮同學們都會換上素潔無瑕的白色及踝旗袍,帶上白色手套,穿上白色高跟鞋,一朵恰到好處的紅玫瑰翩然躍上胸襟,彰顯著大家名媛的成熟嫻雅。
包校長在台上望著銘傳用幾年心血澆灌出來的花兒們,像是望著自己即將出嫁的女兒,左叮嚀,右囑咐,依依不舍之情惹得同學們和校長一並涕淚漣漣。俗語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包校長卻為著自己嫁出去的女兒們牽腸掛肚,從第一屆畢業生開始便設立了別具匠心的校友聯係製度,以時刻知悉她們的現狀。
送別首屆學子時,不舍交織著欣慰讓包德明的內心五味雜陳,三年來的相依相伴讓她親眼見證了這些女孩從青澀懵懂到成熟優雅的蛻變,曾經那個纖瘦羸弱的女孩已然出落成青春靚麗的陽光少女,曾經那個梳著短發滿臉倔強的假小子不知不覺中愈發具有林下風氣,還有曾經那個木訥寡言的姑娘也漸漸開朗活潑起來……三年的艱辛備嚐終於換來了第一次的豐碩收獲,她想要記住每一個學生燦若桃花的笑顏,更不願自己耗盡心血培育的女兒離開母校後便杳無音訊。一日銘傳人,終身銘傳人。包德明決定在學校為每一位同學保存一份個人“小檔案”,並精心交代學校注冊組設計一張包含著姓名、出生年月日、身份證號碼、住址、電話乃至工作與升學狀況的校友卡。卡片上的住址、電話、工作與升學等欄細心地設計了五格,以防同學們聯係方式的變動。每年包校長都會殷殷囑咐同學們在畢業前夕認真填寫這張校友卡,一旦自己的聯係方式發生改變也要主動告知學校。為了妥善保管這些“重要卡片”並及時與校友們保持聯係,包校長還專門指定了一位助教兼任校友聯絡人。聯絡人要負責每個學期通過一個盛滿掛念的電話或者一張油印明信片和每位校友聯係一次,讓遍布四海的遊子無時無刻不感到母校的牽掛與銘傳大家庭的溫暖。
光陰流轉,隨著銘傳日益發展壯大,校友數量也與日俱增,曾經的兼職聯絡人在改院之後於前程規劃中心專設了校友服務組,隸屬於秘書處,聘有專任的組長與組員,由博士組長督導校友業務。不僅如此,幾十年來學校竭心盡力地在方方麵麵為校友提供著服務,或無私提供活動場地,或為職業生涯解疑答惑;既有民代選舉大會上對候選校友的鼎力相助,也有在校友學業進修時往名校的傾情推薦,還刊發了飽含悠悠深情的《銘傳校友》……一係列的改弦更張透露的卻是“母親”對“孩子”無微不至的關懷,無論學子們飛得多高多遠,永遠有一根線緊緊攥在“母親”手中!而這些畢業後的學子剛剛步入職場便能真切感受到包校長昔日嚴管勤教的良苦用意,無不在心中深深地感念“包媽媽”絮絮叨叨的教誨,其實就算沒有校友卡,一股名為“感激”的力量已然將銘傳學子牢牢凝聚在了一起。
隨著學校畢業生隊伍的擴大,世界各地的校友會也勃然興起。遍布天涯海角的校友們遷居美國的最多,所以在美洲銘傳校友總會之外,甚至分出了紐約、南加州、北加州、芝加哥、休斯敦、夏威夷、華盛頓等分會。包校長每次去往美國都會在機場遇到浩浩蕩蕩前來接機的校友,歡聲雷動的場麵引得迷惑不解的外國人驚訝側目,而得知真相之後的他們無不豎起大拇指交口稱讚。
每年三月桃花盛開之時,也是銘傳校慶之日。彼時身在異鄉的校友們也會通過校友會聚集在一起為母校慶生,無論是年近花甲的學姊學兄,還是正值芳華歲月的學妹學弟,說起銘傳談起敬愛的包校長都有話不完的回憶、道不盡的感激。如果趕到學校五年一度的大型校慶,海外校友一定會一起回到台灣看望包校長,每個人的心中都儲滿了濃鬱綿長的思念和噴薄欲出的感激。見到包校長時,這些已是祖母輩的校友孩子般雀躍的呼喊聲和難抑的啜泣聲讓空氣中都彌漫著化不開的情愫。
這種溫馨和感恩早已超越了師生情,分明就是女兒回到闊別已久的娘家見到母親時的情狀!彼時隔三差五便有校友前來探望包校長,對於包校長而言,再也沒有比見到女兒們衣錦還鄉更開心的事情了!昔日的56級(民國紀年)校友宋汝秦常常回憶起自己和包校長闊別30年後的晤麵。畢業以後便一直旅居國外的她唯有通過一張張明信片或聖誕賀卡傳遞對恩師的祝福和思念,終於等到1984年返台,她才有機會親自看望闊別已久的包校長。雖逾古稀的包德明依然精神矍鑠,在百忙之中仍要興致勃勃地請宋汝秦到飯店共進晚餐。席間的校長如同慈愛的老母,不僅接二連三地為她夾菜,還殷切地詢問她的工作家庭近況。如此的關切讓自覺馬齒徒增的宋汝秦愧疚不已,誰知包校長卻不以為然,她語重心長地開導宋汝秦:“其實隻要一個女子能夠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在家裏盡心盡責地相夫教子,這就是最大的成就呀!”三言兩語便讓宋汝秦受用不已,日後的生活再平淡,回想起校長的這番話宋汝秦便會甘之如飴。誨人不倦的包校長就像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守候在同學們成長必經的路旁,當他們踟躕彷徨時悄然照亮前行的方向。
包德明用她的真摯贏取了才華橫溢的賢者儒師,用她的魅力留住了兢兢業業的校園職工,用她的慈愛凝聚了千千萬萬的銘傳校友……她將自己的生命溶入了銘傳,一顆誠心造就了銘傳文化,建立了獨樹一幟的包氏體製,也讓銘傳處處散發著家庭般的溫馨。
光陰荏苒二十載,隨著蔥蘢勃發的學校日新月異地壯大,包德明也已經年逾古稀,但她似乎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幸運兒,歲月的丹青妙筆未曾斑白了烏發雲髻。
寶刀不老的包校長在學校還是事事躬親,而彼時的她又身兼多個社會職位,縱是精神秀朗的年輕人怕也要忙得天旋地轉。雖然包德明已經習慣了日理萬機的生活,但身體卻開始接二連三地抱怨。
每到暑假學校引進師資的時候,曾經為招賢納士而握發吐哺的包校長更是時刻不敢鬆懈,各個都要親自麵試。夏季的台灣潮濕悶熱,七旬老人本應待在家中賞鳥觀魚,享受浮瓜沉李的悠閑自在,包德明卻要忙碌於學校公務,難免感覺頭暈目眩,體力不支。一向自詡為“鐵人”的她起初並未在意,卻沒想到這種感覺愈演愈烈,連年輕時偶爾發作的心慌腿軟都被勾了起來,害得她迷離恍惚、寢食難安。包德明抽了時間去醫院檢查,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直至一年夏天她去美國度假,又出現了相同的症狀,才將此事告知了小兒李銓。
一直身在美國的李銓本就擔心母親的健康,自幼貼身跟隨包德明長大的他深諳母親身體力行的生活作風和臻求完美的自我苛求,她一直活在30歲的心態裏,從不覺得自己老之將至。李銓唯恐母親勞累成疾,聽到母親身體不適更是心急如焚。他想起同是華人的一個好朋友擅長岐黃之術。二人曾因政見齟齬不打不相識,但是在異國他鄉政治的刀光劍影也掩不住同鄉的情誼,兩人私底下還是情同手足的好哥們。李銓迫不及待地帶母親找到了這位朋友。朋友看到是伯母前來就醫尤為殷切周到,耐心地詢問了病情症狀,並且仔細地為她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好在最後確診並無大礙,李銓心中的巨石才落了地。醫生雖隻開了維生素但是卻鄭重其事地囑托包德明一定要勞逸結合,不了解實情的朋友甚至責怪李銓沒有好好盡孝,還讓七旬的老母累出病來。好在母親吃了藥後不暇時日便生龍活虎、容光煥發了,朋友那“不知內情”的責備卻如一記重錘讓李銓頓然醒悟。他默默地端詳著母親慈愛的麵龐,兩道淺淺細紋已經爬上了原本光潔的額頭,依舊烏黑的萬縷青絲也日益稀疏,曾經以為不會被無情光陰灼傷的母親正在不知不覺中被流年帶走……糾葛的思緒忽而觸及李銓心中一直試圖逃避的角落,閃入腦海的念頭讓他陡然一驚——如果母親沒有來到美國,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她的不適?如果不能守在母親身邊,隔洋跨海的擔驚受怕也隻是徒勞!“回家”的念頭慢慢地在他的心中滋生……
李銓於1969年來到美國,彼時剛剛念完台灣中國文化大學英文係的他,對於未來不知所措。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他四顧茫然,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無數個昔日瞬間:猶記得第一次接觸電影時,幼小心靈猛然的悸動與神往;猶記得魂夢中縈回纏繞的哥倫比亞大學戲劇係;猶記得為了夢想放棄自幼學習的生物化學,破釜沉舟挑燈夜讀三個月的艱辛……而今四年英文係大學生活已然在歲月長河中漂流而去,一籌莫展的李銓卻依舊不知該去往何處。曾經的戲劇夢在破土新芽之時便罹遭夭折,漸趨成熟的心智也讓他日益明白自己其實並不適合走戲劇之路,父母關於未來的詢問頓時讓他啞然失聲——念了英文係的自己能做什麼呢?麵前的路越來越窄,胸中幾欲噴發的淩霄之誌怎堪如此束縛?李銓迫不及待想要掙脫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國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