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還要說幾遍?”馬麗不耐煩地注視著眼前的警察。
同時她快速瞄了一眼吧台上的小鍾,快中午11點半了,馬上就會有客人湧進來吃午餐,但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咖啡豆用完了還沒訂,碎冰機壞了,還得找人來修,廚房裏今天缺一個人,她得去幫忙,她真是忙得要命,可是這個警察卻在這裏問個沒完。
“他們是幾點到的?”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情緒,用呆板的聲音問道。
“晚上6點左右。”馬麗皺著眉頭說,“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他們吵了一架,那個女孩氣衝衝地把刀叉扔在盤子裏走了,王俊就一個人把東西吃完,隨後他也走了。”
她記得那個女孩,梳著馬尾巴的女孩,很傷心地走出了咖啡館。她猜想王俊肯定跟她說了什麼傷人的話,否則她不會那麼傷心。她看見那女孩在咖啡館門口停了一會兒,好像在等著那小子追出去,但是他動也沒動,甚至都沒回頭去看她一眼,他就坐在那裏,不慌不忙地把他自己那份牛排套餐和她的那份雞翅套餐統統吃得精光,途中,服務生小青給他加過兩次水,那份雞翅套餐是麻辣的,他似乎不太適應。
“王俊走的時候是幾點?”
“我不知道,大概7點多吧。他看上去根本沒什麼兩樣,胃口好得出奇,象個餓死鬼投胎。”
“你應該知道,王俊是中毒死的。”
“我知道,你們上次已經說過了。”
她冷冷地盯著眼前這個叫高競的警官。
“難道你懷疑是我們下了毒?警察先生,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他死前最後一頓飯是在你這裏吃的,我們要徹底搜查你這裏的食物。所以你這裏必須停業幾天。”他說。
“可是你們的人前幾天已經來查過了。怎麼又要查?”
“我們要在你這裏進一步提取樣本,請你理解。”
馬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早就料到他們會找上她。隻要客人出點什麼事,他們總會找她的麻煩,這是慣例,誰叫她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呢?好吧,停業就停業,不理解又怎麼樣?叫你停業你就得停業。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冷冷地問道,同時把圍裙解下,扔在吧台上。
“現在。”他麵無表情地說,“等技術人員會過來,他們會給你正式文件。”
他們對視了兩秒鍾。
“好吧,隨便你們。”她憤恨地說,繞過他走進廚房。
她跟廚師和服務生簡短地說明了情況,他們每個人都露出惶恐的表情。
“停業?”
他們麵麵相覷,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馬麗沒心情加入他們的討論,也沒心情安撫他們,交代完事情後便匆匆離開悶熱的廚房回到店堂。那個警察還在,不知道他究竟要在她的地盤呆多久,現在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那裏盤問服務生小青,小青是個膽小的女孩,她神情緊張地坐在那裏,臉漲得通紅,馬麗不難猜出,那個警察一定又是在問她那天晚上的事。天曉得她一個小小的服務生能告訴他們什麼?而且小青向來遲鈍,隨便什麼都記不住。
可這又幹她什麼事?
馬麗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走進櫃台,找到那張她慣常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孤獨再次向她襲來。獨身女人就是這樣,要不就象陀螺那樣轉個不停,要不就垮下來再也爬不起來。自從跟丈夫離婚獨自撐起這個咖啡館後,她整天都忙得團團轉,雖然錢是賺到了,但卻一天比一天老,一天比一天孤獨。唯一的兒子……算了吧,那個年齡的孩子,除了伸手要錢和抱怨父母還會幹什麼?算了吧,從來沒有人理解她,從來沒有。她早就知道是這樣。
“馬小姐。可以再回答我幾個問題嗎?”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她回過頭去,不出所料,又是那個警察!
真是一分鍾都不肯讓她安靜。
“有什麼可以效勞的?警察老爺?”她用譏諷的語調問道。
“我想知道你跟林琪之間的關係。”他平靜地說。
林琪?又是林琪。他們究竟要為這個女人煩她到什麼時候?
“我跟她隻是普通朋友而已。”她從櫃台裏掏出煙,點上一支。
“林琪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曾經來過你這裏?”
“啊,沒錯。她來過。”
又是老一套。馬麗都想打哈欠了。
“她幾點來的?”
“晚上7點半吧,我記得那個董斌是8點正來的。反正他那種帥哥總是習慣讓女人等。”馬麗百無聊賴地吐了口煙。
“你當時在做什麼?”
“我已經說過了,我在理帳,有一些賬單需要處理。”
“什麼賬單?”
“水電費嘍,煤氣費嘍,有家裏的,也有店裏的。”她厭煩地說。
“林琪跟你說了些什麼,你還記得嗎?”
“我們隻是在聊天,”
“都聊些什麼?”
“我問她是不是對董斌有點意思?她沒否認。隻是笑笑,說可惜那個人已經有女朋友了。董斌跟她無意中提到過他的女朋友,她好像挺失落。”馬麗的眼前浮現出林琪悵然若失的表情。
“你真的喜歡那人?”她曾經這麼問林琪。
林琪的反應好像慢了好幾拍,她呆呆地望著桌麵上的賬單,好像沒在聽她說話。
“可惜他有女朋友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
“不過他還沒結婚不是嗎?”馬麗馬上接口道。
林琪朝她莞爾一笑,然後微微蹙眉,目光朝窗外望去。
“結婚算什麼,還有比結婚更糟的事。”
“什麼?”馬麗想,會不會是因為張月紅?因為她曾經跟林琪說,董斌也是張月紅的客人之一,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就事論事,從沒想到林琪有一天會喜歡董斌。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歡他,而他真的有那種齷齪的嗜好的話,那的確很糟糕。
“我不能假裝看不到他身上的汙點。”
就是因為張月紅。她就是這個意思。
“算了,反正也不關你的事。他有沒有汙點有什麼關係?隻要他女朋友不介意就行了。”馬麗繼續低頭理帳。
“你說他真的跟張月紅有一腿嗎?”林琪眯著眼睛終於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看來她真的為此相當困擾。真是小姑娘的心態。馬麗當時想,如果林琪活到她這把年紀,就會知道,男女之間的關係是最說不清楚的了。如果沒有那事,董斌為什麼三次在咖啡館跟張月紅見麵?他們非親非故,而且也絕不可能在談戀愛,他們根本沒有在一起喝咖啡的理由。三次,不是一次。
“你幹嗎不直接去問他?”馬麗道。
可是即便她去問董斌,他會承認嗎?馬麗正想著,卻聽到林琪在說話。
“啊,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今天一定會去問他的。”林琪說。
“他會以為你在向求愛。”
“噢,那不更好?”林琪的臉微微泛紅。
隨後她們兩個一起格格笑起來。
“這是她的原話嗎?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高競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是這麼說的。”
“還有什麼?”
“我們隻聊了一會兒董斌就來了。然後林琪就走過去跟他坐到了一起。他們聊了大概1個小時,林琪興致很高,誇口說自己練過幾天跆拳道,手勁很大,她要跟董斌掰手腕,結果董斌輸給她了。”馬麗深吸了一口煙,笑著說。她仿佛又看見林琪那對透著頑皮和興奮的黑眼睛。
其實,她無非是想握著他的手而已,這再明顯不過了,完全是小姑娘的伎倆,而他肯定是故意輸給她的。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人麵對麵坐在那裏,董斌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林琪,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臉上掛著不太張揚的笑容,眼睛亮亮的,象孩子一樣閃著欣喜的光芒,同時還有點不安,總是不斷變換著坐姿,這跟和張月紅在一起時的他完全判若兩人。馬麗記得,他跟張月紅在一起時,從頭至尾都板著臉,眼簾低垂,你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要不他就臉對著窗外,根本不看她。
所以馬麗得出結論,董斌很喜歡林琪。她閱人無數,這種事逃不過她的眼睛。有時候她想,如果他們兩個那時候就已經是一對,也許林琪就不會死,夜晚應該是情侶最纏綿的時候,如果他懂得愛她,她哪有心思去做那樣的傻事?瞧她那身衣服!真是天曉得!
張重義用手絹擦了擦額頭,剛剛對麵那個人提出的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幸虧對方不是警察,隻是,隻是林琪的某個女朋友而已。她叫什麼?莫蘭,名字挺好記,他一下子就記住了。她長了一張挺聰明的小臉,皮膚很好,挺有彈性,小嘴也很可愛,但是為什麼會從這張漂亮的小嘴裏蹦出這麼些討厭的問題?你跟韓音以前是同學對嗎?你喜歡過韓音對嗎?
這算什麼問題?再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叫他怎麼回答才好呢?
那個女人跟林琪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些問題要輪到林琪的朋友來問他?不過還好,她不是警察,隻是林琪的女友而已,幸好如此。
“很難回答嗎?”那個叫莫蘭的漂亮女孩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那什麼韓,什麼音……不知道,”他笑著打哈哈,聲音越來越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緊張的時候,他就會言辭不清,不知所雲。很多人因此覺得他是個老實人,而有時候連他自己也相信了這種看法。瞧,他多緊張,他真是老實巴交的乖小孩!
“你是1960年出生的,對嗎?”他聽到她在問他。
“對。”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曾經在第六中學上過學。”
“對。”
“韓音跟你同年,她還跟你同在一所中學讀書。我去你們學校查過,其實你們是同班同學。”她炯炯有神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