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個晚上,他看見有個龐然大物從天而降,他以為那是個垃圾包,事後他知道那是張月紅被人扔了出去,他知道是樓上的某個人幹的,但他沒對任何人提起。他並不想惹麻煩。
他也沒有告訴別人,那堆垃圾把他弄醒後不到五分鍾,他忽然聽到臥室的窗外傳來聲音,他走到那個房間,窗戶半開半關,他透過狹小的縫隙,看見窗沿外兩隻黑乎乎的爪子似的東西正死命抓著窗沿,他本來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拉上來,但是那兩隻搖動的黑耳朵讓他膽戰心驚,他忽然意識到,那是個落難的小偷,也許是從樓上某個地方掉下來的,卻正好掉在他的窗戶下,抓住了窗沿。
後來,聽說那個小女賊是從1103室的窗口掉下來的,他起初覺得不可思議,她怎麼可能從03室的窗口跳到01室的窗外呢,除非她會飛,但後來他終於明白了,也許她真的會飛,她是練體操的,她很可能早就習慣了在高空跳來跳去,而且,在那種性命攸關的時刻,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活下去的路,她也不得不那麼做。
其實,被人從03室的窗戶推下來後,她並沒有完全失去控製,情急之下,她抓住了02室的陽台沿,然後又從那裏,以匪夷所思的膽量和細心順著不過幾公分的牆沿快速向他那裏移動,經過驚嚇和冒險,她一定已經精疲力竭,她有好久沒有動,她是在喘息,而他那扇窗正好是整個樓最突出的部分,她大概準備抓住他的窗沿,慢慢向下爬去,這扇窗戶下麵雖然沒有空調管,但如果她技藝高超的話,總會有辦法的,她以為隻要抓住他的窗沿,就可以活命。但是她錯了。
也許他從來沒意識到小偷也是人,也許隻是本能地對小偷有種無法遏製的厭惡,想致之於死地,總之他沒有遲疑,他利索地從窗戶的縫隙伸出手去,向那兩隻耳朵下麵的腦袋重重打去。
他住在10樓。
他沒有聽到叫聲,隻知道,忽然間,那兩隻耳朵消失了……
一切就結束了。
“襯衫的尺寸她有點吃不準,你要不要試試看?”店主又從紙袋裏拿出林琪挑選的紅襯衫問董斌。
“不用了。”他說。
她一定是對的,那天,她已經用感覺量出了他的尺寸。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腰間的溫熱感還在。
他輕輕觸碰那件鮮紅的條紋襯衫上的銅紐扣,不知不覺,那種感覺又上來了,那種無法抑製的想要醉上去的感覺又上來了,隨後,漸漸地,又象潮水一般退去,他覺得自己的眼睛莫名地酸痛起來。
他想念她。可是他還有什麼臉見她?
她那麼愛她的妹妹,即使是死也要為她報仇。如果知道他做過什麼,她可能原諒他嗎?
有時候他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難以割舍她,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忘掉她,忘掉那個中午,忘掉她帶給他那令人窒息的快感,忘掉這段不該有的豔遇,完全忘掉,但是,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的,當你越是想忘記一件事的時候,你就越是難以忘掉。
他隻是個平凡的人。終有一天,他會跟另一個女人戀愛,結婚、生孩子,然後過完平凡的一生。但是,他知道終其一生他都將麵對自己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和無法填補的空虛而束手無策,他知道生命中有什麼東西已經離他而去,永難追回。
他知道,無論他如何努力,他將永遠無法擺脫她,他將永遠無法擺脫這感覺、這氣息、這聲音、這輕輕撫摸帶來的心痛,以及那日日夜夜的痛苦和愧疚,永不停息……
但有時候他想,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