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姑娘,既然買不起就不必勉強,犯得著打腫臉充胖子嗎?」掌櫃那張嘴仍在出招傷她。

「誰說我買不起了!不買東西我進你這家店鋪幹麼?快把龍鳳佩取來我看!」湛離力圖扳回顏麵。都是開店做買賣的,憑什麼賣玉的就可以瞧不起賣醬菜的?說什麼她也要捍衛尊嚴到底!

「好好好,-要看就給-看,我就不信-能看出什麼名堂!」掌櫃把龍鳳佩放在絲絨布麵上,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麵前。

湛離這輩子沒見過幾塊玉,玉的好壞她也不懂,隻覺得玉佩上的龍鳳雕得極好看,但是要她拿出五十兩來買是斷不可能的事。五十兩,得賣掉幾十壇醬菜才賺得到呀?要是被娘知道,不狠狠剝下她一層皮才怪!

「這玉佩……」她把龍鳳佩放回絲絨布,輕輕推回去,剛想說幾個不喜歡這塊玉佩的理由好脫身不買,誰知那閻公子長手一伸,把玉佩拿了過去,放在掌心裏翻來覆去地瞧半天。

「這玉質地瑩潤,雕工精致。」閻天痕長指摩挲著玉麵,微笑說道:「劉掌櫃,這龍鳳佩你要賣多少?」

掌櫃雙眼大亮。「五十兩,閻公子若看中意了,價錢方麵咱們還可商量!」

聞言,湛離不悅地沈下臉來。

「劉掌櫃,我剛剛問你的時候,你怎麼沒跟我說價錢可以再商量?做生意豈能這樣大小眼!」

「姑娘,閻公子是敝店的老主顧了,可-不是啊!」劉掌櫃滿臉厭煩和不耐之色。「再說了,就算我跟-商量出個什麼價錢來,-這賣醬菜的也一樣買不起呀!我何必白白浪費我的功夫。」

完完全全把人看扁的語氣。湛離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是賣醬菜的?」一旁的閻天痕微訝地打量著湛離。

「是又怎麼樣!」她咬牙切齒地回答。

「-家開的醬菜鋪是不是叫『春不老』?」濃眉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來。

湛離斜睨著閻天痕。

「閻公子這樣尊貴的身分,居然也會知道『春不老』?」

閻天痕的唇角隱隱泛起了笑意。

「對於仇家的身世背景,當然要了若指掌才行。我想湛姑娘對於我的了解,應該不亞於我對-的了解吧?」

湛離渾身一凜。嗬,這麼快就相認了?不知怎地,她隱約覺得他臉上的笑容不懷好意。可惡,遇上了仇家,隻有硬著頭皮沈著應戰了!

劉掌櫃的表情突然間恍然大悟。

「唉呀!你們……你們莫非就是傳說中詛咒和被詛咒的那兩家……」

湛離和閻天痕同時轉頭朝掌櫃的瞪去一眼。

這兩人從小就被自家長輩耳提麵命著那一個幾代前的詛咒,因此兩個不曾相見過的人竟莫名其妙有了深仇大恨。

那個詛咒,是閻府眾多生活乏味的女眷最愛拿來閑話家常的,閻天痕的母親更是三天兩頭就提醒他千萬要遠離「水月街」的「春不老醬菜鋪」。在他們閻府裏,醬菜都由廚子自己醃製,「春不老」的醬菜絕對不會出現在閻府的飯桌上。

閻天痕以為這輩子大概老死了也不會見到湛家的人,沒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在這間玉鋪裏遇見了。

聽說湛家幾代生活都很貧困,男主人總是年紀輕輕就猝死,全靠寡婦賣醬菜維生,這一代也是同樣的命運,寡母帶著獨生女兒經營著百來年的醬菜鋪。他曾聽人說起,湛家獨生女芳名湛離,已經二十歲了卻無人上門提親,婚事一年一年耽誤下來。不願上門提親的理由,恐怕也是因為那個糾纏了兩家多年的詛咒吧?

閻天痕垂眸暗暗打量著湛離,她穿著一身廉價的粗布衣裳,發髻隨便用支木釵綰住,眉未畫,臉上也沒有胭脂,模樣看起來比閻府的丫鬟還糟,不過她的皮膚白裏透紅,五官秀麗,雙眸清澈湛亮,倘若仔細打扮起來,一定不差。

可惜呀……

當心中油然生起憐惜的情緒時,閻天痕微微一驚,立刻將這個念頭遠遠拋到腦後。

「劉掌櫃,這塊龍鳳佩我要了,替我包起來。」閻天痕此刻隻想盡快離開此地,遠離眼前這個仇家。

「慢著!那是我先看上的!」在仇家麵前,湛離豈肯示弱?被誰瞧不起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仇家看扁!

閻天痕斜睨她一眼,這仇家還真是死要麵子啊!

「拿來!」閻天痕朝她攤開手,視線故意瞥向另一邊。

湛離蹙眉。「什麼?」

「銀子啊!」閻天痕冷笑兩聲。「-要買,就得拿銀子出來吧?有人用嘴買東西的嗎?」

一股強烈的羞辱感衝上她腦門,白淨的臉蛋脹得通紅。

「是啊是啊,閻公子說的不錯!」劉掌櫃連聲應和。「姑娘若能拿出五十兩銀子,我就先賣給-!」

「可是……」湛離尷尬得麵紅耳赤。「我現在手邊現銀不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沒有銀子,等我回去取來。」

閻天痕冷哼。「有人出門買東西不帶銀子的嗎?」

「你──」湛離氣得握緊拳頭。

「姑娘,-就別逞強了,這龍鳳佩-買不起,還是看看另一對白玉耳環吧!」劉掌櫃好意相勸。

湛離覺得顏麵盡掃,最可恨的還是在仇家麵前尊嚴掃地!

「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曆,結果遇到了黑煞星,真是倒了大楣了!」她惱怒至極,禁不住把一整天遭受的不愉快全都發泄出來。

「這話該由我說才對。」閻天痕冷瞟她一眼,然後掏出腰間的錢袋拋給劉掌櫃。「龍鳳佩我帶走了,今日被搞壞了好心情,改日再來。」說罷,拿起龍鳳佩轉身走出去。

「閻天痕,你欺人太甚!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壓死人!」她指著悠然遠去的背影怒聲咆哮。

閻天痕遠遠聽見了她的罵聲。平素接觸過的女子都是恬靜恭婉、溫柔無害的,倒是第一次讓他遇見像湛離這樣脾氣暴烈的女子。

大概「水月街」那個階層的女人都是這樣粗俗暴躁吧?他蹙眉柔了柔鬢角,決定不再去理會她。

湛離順了順呼吸,愈想愈火大。她萬分確定「湛」、「閻」兩家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而她和閻天痕,說不定八輩子以前也是仇人!

劉掌櫃瞠目結舌地盯著發飆的湛離,大氣不敢一喘。

「姑娘……白玉耳環還看不看呢?我可以算-便宜點兒。」劉掌櫃小心翼翼地堆起了笑,侍候這樁「有可能」成交的生意。

「不用錢送給我,我倒是會考慮考慮!」她微-著眼,眸中射出凶光,粉拳緩緩抬起,重重捶在木櫃上。

砰!櫃子裏的白玉佩件全體彈跳起來,然後淩亂地跌回去。

劉掌櫃瞠目縮肩,看著七竅生煙的湛離氣衝衝地邁步離開。

討人厭的「風泊街」!

狗眼看人低的掌櫃!

可恨的閻天痕!

湛離一路怒罵著,風一般地卷出「風泊街」。

「閻天痕,下次就別讓我再遇到你!」她恨得牙癢癢的,握著拳頭對天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