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阿離,-又在發什麼呆呀?倒了,都倒了!」
湛大娘氣急敗壞的喊聲讓湛離倏地回過魂來,她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要倒到罐裏的醬汁全溢出來了。
「-這死丫頭,早上才打破一個瓦罐,現在又倒翻了醬汁,-到底在幹什麼?一整天魂不守舍的,魂被鬼收去啦?還不快點擦幹淨!」湛大娘的熊掌劈哩啪啦地朝她背上狂打一陣。
湛離一邊閃躲著母親的攻擊,一邊忙著收拾殘局。
「算了算了,別弄了!-先把那兩壇醋大蒜送到宋家去。」湛大娘搶下她手中的抹布,把她往一旁推去。
「送到宋家?」湛離的眉尖蹙了起來。
「對,人家宋老太爺派下人來付了兩壇醋大蒜的錢,-等會兒給宋老太爺送過去,順便跟人家好好賠個罪……」
「我不要!」她反感地喊。「為什麼要我去賠罪?」
湛大娘把抹布用力甩在桌上。「-不賣醋大蒜給宋家媳婦兒,明明就是-不對,-不去賠罪,難道要我去嗎?」
「要我送去就送去,可我不賠罪!憑什麼要我賠罪呀?宋家媳婦兒說話損我,我還沒找宋良喬算帳呢!」她氣得大聲抗議。
「好,-有骨氣!-不去是嗎?那我去!」湛大娘彎下肥肥胖胖的身子,一把搬起一壇醋大蒜。
「老娘出馬」這個殺手鐧一使出來,湛離焉能不低頭?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她氣惱地把兩壇醋大蒜搬上單輪推車,不情不願地推著出門。
「要誠心誠意賠不是,知道嗎?」湛大娘扯開嗓門衝著她的背影大喊。
「阿離又得罪誰啦?」「水月街」對麵店家探頭出來笑問。
「這死丫頭得罪了宋家,人家宋家新媳婦不過喊她一聲『賣醬菜的』,她就不高興了,真是死要麵子……」
湛離沈下臉,推著車匆匆往前走。娘總有辦法讓她在外人麵前無地自容,真覺得丟臉丟死了!
憋了一肚子氣出了「水月街」,從「悅來酒樓」前拐過兩個彎,再轉進「逐雲街」,宋家就位在「逐雲街」上。
她一路都在想著,為什麼要她賠不是?她根本沒有錯,為什麼要跟人家賠不是?她越想越氣,越想越火大。從小因為家境窘迫,父親又很早就病故,雖然早看慣了大人的白眼,但是並沒有讓她學會忍耐和習慣,反而年紀愈大就愈無法忍受旁人蔑視的眼光,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得這麼受氣。
遠遠看到宋家宅門,她加快腳步,決定把醋大蒜擺下就馬上走人,堅決不向任何宋家人賠罪!
正在此時,宋家大門內悠然走出來一對男女,她定睛一看,是宋良喬和他的新婚妻子。
宋良喬一看見湛離,立刻拋下妻子朝她奔過來,臉上笑開了一朵大花。
「阿離!-怎麼來了?」
「宋公子,我是給老太爺送醋大蒜來的。」她的嗓音輕柔,語調平靜,唇邊還掛著淺淺的微笑。
身為湛離多年的青梅竹馬,宋良喬非常了解湛離的語氣愈溫柔愈是不妙,若不是她的心情非常好,就是火氣非常大。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送過來呢?」宋良喬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讓我家下人去拿就行了,要不然等我過去拿也行呀!」
「看來,你娶妻以後,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湛離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麵罩寒霜的新媳婦兒。
「沒有不一樣,絕對沒有!」宋良喬隻差沒有指天立誓。
「不用著急,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湛離淡淡苦笑,決定在他的新媳婦兒麵前放過他。「告訴我,這兩壇醋大蒜要搬到哪兒?」
「來,這麼重,我來搬就好了。」宋良喬立刻卷起袖子。
湛離很習慣地往後站一步,從小到大,凡粗重的工作,她和紫妍向來習慣交給宋良喬去負責,但是一看見他動手搬,他的新婚妻子臉色更難看了。
「相公,這是下人做的事,怎麼能你自己搬呢?這樣成何體統!」
「唷!成親以後,你的手也鑲金啦?」湛離不以為然地冷笑。
「繡貞,-閉嘴,這兒沒-的事!」宋良喬喝阻,沒好氣地瞪了妻子一眼。
湛離見宋良喬的妻子麵色僵硬難看至極,心想人家畢竟是要一生廝守的夫妻,而自己雖然和宋良喬是青梅竹馬,可怎麼說也隻是朋友罷了。既然朋友一場,她也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而引發他們夫妻之間的爭執與不快。
「算了,我自己搬。」她把醬菜壇從宋良喬懷抱中搶過來。「你們不是要出去嗎?快點去吧,不然你媳婦兒要生氣了。」
宋良喬不怕妻子生氣,他怕的是湛離生氣。
「阿離,還是給我搬吧!」他馬上又把醬菜壇搶回來。「繡貞才剛嫁過來,很多事情還不知道,她要是說錯了什麼話,-可別跟她計較。」
「相公!」看著丈夫這麼輕聲軟語地對另一個女人說話,繡貞的妒火轟地燃起了。「她不過是個賣醬菜的,我怕她跟我計較什麼!」
「繡貞!不許-說她是賣醬菜的!」宋良喬怒聲喝止。「-可知道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不許-這麼說她!」
「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繡貞冷笑。「這麼在乎她,那你為什麼不娶她?為什麼要娶我呢?」
宋良喬一時語塞。
「是我配不上人家,我隻配娶-!」他急了,脫口便出。
「你說什麼?我竟然比不上這個賣醬菜的!」繡貞氣得直跺腳。
宋良喬的維護,讓湛離被刺傷的傷口更痛了。
在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宋良喬喜歡她了,因為知道他拿她沒辦法,所以在他麵前,她總是任性撒賴的多。她一直以為長大了以後應該會嫁給他為妻,誰知道,最後他還是聽從了家中長輩的安排,娶了鄰鎮布商的大家閨秀。
如果她不是「春不老醬菜鋪」的女兒,如果她不是生於被「閻家」痛下詛咒的「湛家」,或許宋良喬早已是她的相公了,此時此刻她還用得著站在這裏聽他妻子輕蔑的言語嗎?
為了息事寧人,宋良喬選擇站在她這邊替她解圍,但是回到閨房後,又不知他要怎麼向妻子賠罪,少不得數落她一頓方能討得妻子歡心,這讓個性刁擰的她更覺得委屈難受。
「你媳婦兒說的沒錯呀,宋公子,我本來就是賣醬菜的,這種粗活交給我這個下人來搬就行了,可別髒了你的手。」她心灰意冷地把醬菜壇子再搶抱回來,誰知一個錯手,兩人都沒捧好,醬菜壇就這麼直接墜地,當場摔破。
醋大蒜灑了一地,醬汁四溢橫流。
湛離一臉茫然地呆站著,看著自己的繡花鞋教醬汁浸汙。
「唉喲,這是什麼味兒啊!」
「好酸-!」
「這麼大壇子的醬菜都摔了,真是可惜唷!」
路人掩鼻走過,還說著涼言涼語。
一輛馬車正好駛來,在滿地碎瓦罐前停下。
「賣醬菜的倒把醬菜壇子給摔破了!」繡貞冷冷訕笑。「我剛剛看得很清楚,是在-手裏打破的,可不關我家相公的事,-得再回去搬一壇過來!」
「繡貞,-能閉上嘴嗎?不說話沒人當-是啞巴!」宋良喬大聲斥喝,回過頭忐忑不安地看著湛離。「-有沒有怎麼樣?打破了沒關係,不用-賠的。別擔心,我不說就行了,-娘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