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拎著拉杆箱站在我麵前,臉色平靜像一麵鏡子,而鏡子裏是措手不及的我,我沒有想到事情這麼快,絕沒想到。這三天她根本沒回來住,打電話很少接聽,偶爾接聽也匆匆幾句就掛掉,等她站在我麵前時,已經請好了假,要去北京試戲,她說郎導答應給她在馬上開拍的《青梅》裏女二號的角色。
我勉強笑笑,青青你又沒演過戲,去受那個罪幹啥子,拍戲很辛苦的。
青青說,當空姐就不辛苦嗦,一天到晚飛來飛去,被乘客被乘務長雙重欺負,工資一個月才6000多,這是青春飯,35歲以後誰還飛得動?演員也是青春飯,但我要是出名了就會有無形資本。
啥子無形資本,那叫無情資本,你以為當演員那麼容易出名嗎,不付出點什麼東西能上大戲嗎?
可樂,你就是心眼太小。
這是心眼好,不是心眼小,何況這個事情心眼大,就出事了,北京那些導演製片都是狼,你看姓就曉得了,郎,導。
可是他親口答應我要給我女二號的,你知道女一號是誰嗎,是周冰冰,導演說她青春已逝就快不行了,以後就看我風華正茂大放異彩了。
青春已逝、風華正茂,我咋個聽起來像台詞喃,就算你在他那兒是女二號,暫時的,可你在我這兒是女一號,永久的。
可樂,這句話好感動,我一輩子都記得到,可你不要耽誤我的前程,我還年輕,還有空間,表姐說我形象那麼好,不有效利用真是可惜了。
北京你以為我沒有去過嗦,那些演員一個趕一個漂亮,你表姐在北京混了五年不過是個三流演員,除了隔三差五炒作她並沒有和導演上過床,哪個觀眾記得到她演過啥子,對了,上回在黃導的戲裏演過一個女地下黨人,騷得和女特務一樣,簡直給黨丟臉。
不準你說我的家人,你就是擔心我出名了,有更多男人追了,把你甩了。
你還真以為在北京你就能出名,你沒在北京出名就會被公司除名,公司錢少畢竟穩定,北京那些男人是在追你麼,那是想睡你,睡完給個包包再來個小角色了事。
李可樂,你聽著,我就是要去北京,就是要當演員,要當明星,走紅地毯,我不能一輩子跟著你吃苦,我媽已經吃一輩子苦了,我不想當黃臉婆。
可能因為最近事情太煩,我也火大,站起來對她吼,你去,現在趕緊就去祖國的首都北京,去當女明星去當影後……說完我立馬後悔,心虛地看著她。
青青看著我,笑笑,拉著箱子走出門去,停下,又回頭來親了一下我的臉,說可樂你放心,我知道你愛我,這世上也沒其他男人像你這麼愛我,我發誓不會變心的,我不會跟其他男人跑的,我就是要證明給那些不重視我的人看,桑青青也是能出頭的,等我出名了有實力了,你也到北京開公司噻,在首都尋人尋的都是大人物,更有成就感。
我喃喃,那些大人物要是不見了,哪輪得著我這個小人物去尋,那是國安局和檢察機關辦的事情。
樓下好像有喇叭聲,青青急忙俯下身親了親一臉涎笑的襪子,說襪子乖乖我從北京給你帶糖糖吃哈……快速閃進電梯。電梯關上時,我說了自認識青青以來最脆弱的一句話,青青,你快點回來,我等到你的哈。
我一邊打自己的臉,可一邊還是忍不住衝到陽台往下看,青青表姐陸伊典和一個長得很粗大的男人在樓下一輛奔馳旁邊,男人上前幾步幫青青把拉杆箱裝進後備箱,還小聲說了句什麼,陸伊典哈哈笑了,青青也笑了。她好像感覺到什麼,抬起頭來看見我,揮了揮手,還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樣子,鑽進車,走了。
我對著遠去的奔馳怒吼,狗日的奔馳,出去就擦掛、追尾、翻車,可考慮到青青還在上麵,想想就換成了等老子有了錢,一定買輛奔馳,再把它砸得稀巴爛。
青青走了,終於在我最困窘的時候走了。我抬頭望上去,天空湛藍,空氣清新,鳥兒劃著漂亮的弧線在飛行,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
莊子樂一臉莊重,站在高高的台上向人們揮手,手腕上那對雌雄羊脂玉,已合二為一,人們在下麵嘖嘖稱讚,帥呀,玉樹臨風呀。
其實莊子樂一點都不玉樹臨風,倒有點嘴巴豁風,那一排暴牙破空而出,真正是陸地上PK推土機,海洋裏嚇跑大鯊魚。而且由於時間匆忙,偏大的白色西服穿身上有點像風衣,要是一不小心踩到下擺瞬間就會摔倒在台階上。但這仍阻止不了人們溢詞如潮,一些沒擠進內圈去的美貌小嬌娘欲哭無淚說,早曉得就把他先上了,現在我就是莊家少奶奶了。
我晃了晃腦袋,還是聽得見裏麵哐咣的水響,裏麵確實進水了,還是開水。半個月過去了,我還是不能夠接受眼前的事實,那情形猶如有關部門鄭重宣布一條壁虎,就是傳說中的鱷魚。
因為,莊子樂就是張傑。張傑就是莊子樂。
你暈,我也暈。那天我和左兄罩剛剛開車進車庫,張傑刷地如一條鬼影飄到?頭前,他說,我要當孫子。
我沒聽清楚,說張傑你這瓜貨擋到車頭找死嗦。張傑又說了一遍,我要當孫子。左兄罩臉色大變,衝下車就對他拳打腳踢,你龜兒子發瘋,打不死你龜兒子發瘋,老子把你銬進局子裏信不信?
張傑躺在地下,嘴裏還在說,我要當孫子,就是要當,當,當。
我還以為他被撞傻了,這才注意到他手裏飄揚著一張紙,左兄罩看了看,一向凶悍的臉刹那間惶恐不安,比他發現自己手裏出了相公牌還不安,我拿過紙也看了一眼,說,張傑,我一直把你看走眼了,你是我大爺。
張傑確實是我大爺。那天晚上我和左兄罩在辦公室秘談,張傑就在外麵樓道上,那時他正在看攝像頭出什麼問題,由於夜深人靜,樓道上回音又大,基本事實他都了解十之八九。左兄罩看著他的背影閃下消防通道時,心裏就很不爽,但沒想到這個身材瘦小長相平常的保安,居然真能幹出這麼大膽的事情。
那幾天,我和左兄罩為避人耳目常深夜跑到我辦公室秘談,倒是記得緊閉大門確定隔牆無耳。但我們沒想到,張傑在那晚之後花1600塊錢買了一個針孔,偷偷安裝在我辦公室的天花板消防探頭上,那一頭就連在值班室,隻要看我們的車進去了,他就用值班室的設備監看監聽,還刻了盤。連續三天的密談他記得比我和左兄罩還清楚,幾乎可以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