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寧的聲音不高,語氣平靜也不像是控訴,反倒是隻是閑聊,與他溫聲細語話著家常。

姬赫南卻因為心虛而心跳稍稍加快。

他從來都讀不懂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心裏到底想著什麼,如果當初他早就知道是姬鉞在背後籌謀害的他,那為什麼當初他還會順著姬鉞選擇假死?

假死之後,這麼多年他又去了哪?

姬赫南心中浮現過無數的念頭,隻是卻又被自己強行按捺下去,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異色。

皇宮中守備森嚴,若不是有內應,他絕不可能闖入的如此輕易。

姬赫南突然想起外麵當值的那個啞巴奴隸,還有自己睡前喝得那杯茶,眸子裏閃過一絲異色。

——好一個桑然!

他閉了下眼快速整理好思緒,再看著謝懷寧,不相信有人竟然會放棄錦衣華服的貴族生活去當平頭百姓,笑著試探道:“可你還活著!

爻兒,五年了,父皇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既然你回來了,明日我便將你的身份還給你,你還是南夷的六皇子。”

謝懷寧看著姬赫南的神情,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這麼想著,便真的笑出了聲:“父皇,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怎麼,大哥給你添的麻煩已經讓你不想容忍,便又想找把趁手的刀,去好好修剪他越界的枝葉了嗎?”

謝懷寧從前雖然玲瓏心竅,知道表麵上最受寵愛的自己不過是姬赫南立在人前的靶子,是用來打磨自己手下那些兒子的試刀石,但謝懷寧至少從未明麵上公然與皇帝頂撞過。

姬赫南這是第一次見到謝懷寧這樣鋒芒畢露得毫無顧忌的模樣,下意識地皺了下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懷寧反問道:“父皇何必生氣,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姬赫南:“姬爻——”

“現在我叫謝懷寧。”謝懷寧道,“娘親從來都是叫我謝懷寧,我喜歡這個名字。”

姬赫南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是我兒,若你娘親活著,她自然也會喜歡我給你取的名字。”

“是嗎?不如讓我們當麵問問她。”

謝懷寧撥弄了一下油燈的燈芯,透過燈火看著他,“所以父皇,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真相麼?”

他將一隻被紅線纏了約有指節長,明顯有過修補痕跡的鐲子從紅色的綢布從袖中拿出來,握在手中看了眼。

並不是什麼名貴的鐲子,但可以感覺是常年被人細心嗬護收納著,所有的斷裂處都被修補的很好,玉色在昏黃的光線下泛出柔潤的光澤。

姬赫南看著那鐲子,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腰側。隻是那本該藏了東西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看樣子東西是在自己剛剛沉睡的時候,被謝懷寧私自拿了去。

姬赫南有些惱羞成怒,嗬斥道:“放肆!”

謝懷寧卻並不懼怕他此刻的疾言厲色,他深深地凝視著他,眼神冷然如刀刃:“父皇,我對南夷的一切都沒有興趣,姬爻既然已經死了,就讓他徹底長眠於皇陵。這次我會回來,隻想問你一句……你將我娘到底藏到何處去了?”

第五十四章

已過子時, 夜色越發深沉,桑然聽著屋內已經片刻未再有動靜,輕輕推了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 姬赫南正一動不動地伏在桌上,露出的小半張側臉在暖色調的燈光下依舊顯得蒼白。

桑然隻是掃了對方一眼, 很快就將視線移到了謝懷寧身上, 提醒他道:【還有半盞茶時間換班的侍衛就要來了】。

謝懷寧沒作聲, 隻是從懷中拿了一隻白瓷瓶, 拔掉上麵的軟木塞, 一股奇怪的香氣從瓶子裏飄散出來。

他將瓶口放在姬赫南鼻子下方,不多會兒,竟有一隻綠豆大小的灰蟲子從他的鼻孔中爬出來,隨即落進那瓶中, 被謝懷寧又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