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兒離家出走七天之後，林適一在北京飯店的套房裏找到她。她當時的表情很奇怪，她穿著一套絲綢睡衣坐在窗前的圈椅上，逆著光坐在那裏，平靜地看著林適一把門推開，她仿佛故意穿著那套衣服坐那兒等他似的，林適一一下子就認出，那套絲綢睡衣是他買給雪兒的——她怎麼能這樣？她怎麼能這樣？他當時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他盯著平靜地坐在他對麵的雪兒，腦子裏一片空白。
“雪兒，親愛的，是誰來了？”
隨著這句怪腔怪調的中文的響起，那個藍眼睛高個子的外國人出現了。他穿著白色浴袍，正用一塊大白浴巾在擦頭發。他說：“親愛的，你怎麼——”這時他才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林適一。
林適一的拳頭握得格格響。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打人，他腦子亂轟轟拳頭就揮了出去。後來他後悔他打了傑米，因為那正是雪兒想要的——他們之間扯平了。
“出國”、“出國”、“出國”，日子過了那麼久，雪兒為什麼還是不能放棄這個該死的念頭呢？林適一從飯店裏走出來，正是傍晚下班的高峰時間，車流在他眼前如黑色旋風，無序的、高速的、瘋狂的流動著，他不知要往哪裏走，眼前一幕幕的都是雪兒穿著白色睡衣衝他撚花微笑的模樣，還有許多年前他們在野外偷情，愛得要死要活，在高潮中雪兒還念念不忘高叫：“你一定要帶我出國，可不能忘了啊！”
林適一覺得自己心在滴血，“出國”兩個字橫亙在他胸口，像一把刀，殺了他，也殺了雪兒，一個時代就這樣在這個車流如織的黃昏“怦”地一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