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係出版的事非常順利,《皮草格格和她的情人》那本書好幾家出版社都想要,並且他們開出高價,以誘惑作者把書稿交給他們。林適一跟和珍珠商量了好幾回,都沒能商量出結果來。書是和珍珠寫的,但和珍珠希望她和林適一聯合屬名,她說林適一報社裏要評職稱,有一部著作出版說不定對他將來評職稱會有好處的。
林適一差不多快要忘了還有“評職稱”這回事了。“女人就是心細”,他望著和珍珠安詳的坐姿,心也很想安定下來。“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啊。”他聽到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
下午,和珍珠坐在窗簾前的一把椅子上看書,林適一就坐在她腿前的地板上打瞌睡。這樣恬靜的片斷在林適一記憶裏是從未有過的,以後也不再會出現了,隻此一回。但林適一心裏並不明白,他們以為從此以後歲月悠長,他和愛穿白裙子的和珍珠就這樣過下去了,就在這時,電話鈴聲截斷了他的悠閑,他接到一個電話,然後他對和珍珠說,他要出去一下。
林適一在迷迷蒙蒙中猛地一睜眼,用手摸索著在地板上找電話的動作讓和珍珠看到眼裏,其實她心裏什麼都明白,她隻是不說出來罷了。
晚上,林適一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香煙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氣味,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低著頭湊得很近地看珍珠,看她是否真睡著了。珍珠緊緊地裹著毛巾被,一動不動,假裝睡得很安穩的樣子。林適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開始撫摸她的後背。
她穿了極薄的睡衣,隔著毛巾被幾乎摸不出來衣服的存在。珍珠一動不動,假裝一點反應都沒有,其實她心裏在偷偷落淚。她心裏清楚,一哥剛剛是跟一個女人混在一起,現在回來又來弄她,她想要推開一哥的手,但又沒有一點力氣,她渴望他的手——在渴望的同時又想推開他。
珍珠聽到一哥換拖鞋的聲音、從抽屜裏拿衣服的聲音、到浴室衝淋浴的聲音。她心裏混合著各種各樣的滋味,她把自己的身體弓起來,蜷縮成一個嬰兒的形狀。
一哥跟嬰兒一樣身體冰涼的女人做愛。他腦子裏亂轟轟的,他也不知道哪一個自己是真的,哪一個自己是假的,剛才在白美麗家裏,他也沒有拒絕跟她做愛,現在又對另一個女人這樣,他真覺得自己不是人,應該立刻把自己從床上拉下來,自己抽自己耳光。
做愛之後,他一個人光著身子蹲在牆角哭。
這時候他出現了幻覺,牆角的四個“吊死鬼”出現了。那是在皮草格格生前的房間裏出現過的景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林適一百思不得其解。
林適一眼前再次掠過這樣的情景:震動的火車站附近的小屋,流水聲、女人的呻吟聲交替出現,整個房間裏充斥著一閃一閃的紅光,在這樣的紅光裏,牆角的四個被吊起的布偶麵露猙獰之色……
——為什麼不穿衣服?
——為什麼哭?
——為什麼……
林適一聽到耳邊嘀嘀噠噠的聲音,混雜著女人的說話聲。他半張著嘴,側過臉來仔細聽,分不清那是皮草格格還是和珍珠的說話聲。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嚇人,像一個在瞬間老去的老人,眉頭緊瑣,牙齒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