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1 / 3)

水無聲妓館飛仙

詩曰:

楚館停歌舞,秦樓罷管弦。

驛鸞人已去;砌革自芊棉。

說這畢純來,因見元虛之言有欲得水無聲的意思,便將鴇母扯到外廂,對她說道:“我方才之言都是好話,你不要錯了主意。這個夏公子揮金如土,極是仗義疏財的。你女兒若嫁了他,真乃一生吃著不盡的造化。就是你老人家,下半世亦有靠托。錯了這個喜神,隻怕再尋不出第二個夏公子了。”鴇母道:“我非不知夏公子是個喜神,奈這小娼一心隻在那人身上。若逼他另尋配偶,就要尋死覓活,所以連老身也奈何他不來了。夏公子果然要她,除非怎樣設個法兒,斷絕得陳秋遴往來方妙。”畢純來道:“隻要你肯,這個倒請放心。”因附耳說道,“陳秋遴的父親與我極是相好,隻消我去談淡的幾句說話,包管不敢再來。若事體成就,我畢老爺是不來想你謝的。”鴇母笑道:“若得如此,皆出畢老爺之賜,怎說這話?自然加一奉酬。若是聘金五百,謝儀竟是一個元寶。”畢純來道:“這個把元寶,也不在我老爺心上。成就了你們的好事,倒是我老爺的一樁陰鷺。不然惱了這夏公子,他有錢有勢,你門戶人家把雞子去迎石頭,如何做得對手?那時弄得個七死八活,就是陳秋遴,我方才所說的有父母在前,由不得他自己主張,這正叫做‘駝子跌一交,兩頭不著實’。你家女兒年紀小,還不知這些利害。如今依了我的言語,好好去勸諭她回心轉意,就是她的造化到了。所說聘金五百,也不為多,待我與夏公子說看。”鴇母點首道:“畢老爺之言,老身無有不依。但這小妮子,者身自幼費了一片心血,那五百之數,是分毫難少的。今日天色已晚,不敢屈留。夏公子他還怒氣未息,畢老爺再要你好言勸他回府。”

畢純來向元虛道:“天色晚了,一同回去罷。”元虛道:“老先生請,我坐在此,怕這小娼不出來陪我睡?看她這幾間房子,住得穩住不穩。”鴇母陪笑道:“夏相公請患雷霆之怒。小女若得伏侍了夏相公,日後正要夏相公照拂哩,怎說這話?”元虛道:“不受抬舉的,誰希罕她來伏侍?”畢純來一把扯了元虛道:“凡事看弟薄麵,且請回府;”徑扯著出門而去。正是: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

霄壤曠隔,勉強糾纏。

說這畢純來,與元虛一路說道:“方才小弟如此這般,才說得那婆子心肯,要想我替他設個法兒,斷絕陳秋遴的往來。我說這個有何難哉,隻消我在他父親麵前幾句說話,再也不來了。那婆子說要千金身價,小弟已許他六百,她還嫌少,吾兄還是如何?”元虛見說依允,不勝喜悅道:“晚生內室乏人,每受舍妹之氣。今蒙老先鼎力,玉成此事,極所感激。但六百金也不算少,他還嫌輕,老先麵上就再添一百何妨。隻是斷絕秋遴之說,倒有煩者兄明天即為一往。”畢純來道:“目下秋遴臥病在床,就遲些亦不妨。倒是水無聲這女子,年紀雖小,性卻古怪。恐防作急不來,也須緩緩的圖她個心允。”元虛道:“老先所諭雖是,但從來女人水性楊花,那裏把持得定。不過一時之氣。她見秋遵不去,自然也漸心冷。”

兩個說話之間,不覺已到元虛門首,元虛邀住道:“天色已黑,此去老先尊府尚有三裏之遙,就在舍間草榻,明早回府罷。”畢純來道:“隻是取擾不當。”元虛道:“老先又來客談了。晚生家釀新熟,與老先挑燈共酌,惟勿罪褻瀆為幸。”一頭說一頭手攜著手,一同進內,也不向前廳客座,竟至元虛房。兩個夜膳之間,少不得又將日間的事情,說說笑笑,直至更餘,酒醉方睡。

次早,畢純來辭了元虛歸家。又過幾日,不期事有湊巧,畢純來有一個表兄叫做李之生,卻是兩榜出身,在都選了福建福州府知府,赴任過杭。因上京候選時,許下天竺香願要完,遂借畢純來家中住下。畢純來無奈,隻得破鈔相款。不想杭城之中,李之生的同年舊友甚多,一住下了,每日去東西拜望,不能起身,嚼得畢純來暗中叫苦。

這日恰值陳坤化也來拜望,亦係李之生同年。畢純來觸起元虛的事情,亦整衣出見。少不得先是李之生與坤化開談,彼此各道想慕之意,李之生道:“老年兄名成勇退,訓子抱孫,正在極樂世界。晚弟猶仆仆風塵,良深內愧。”坤化道:“弟臃腫無能,愧叨天祿,故謝職歸休,作一田舍翁耳。”畢純來便接口道:“隻待令秋兄高發,老先生即是太封翁矣。但令郎世兄這一晌少會,想必是在府用功。”坤化因歎了一口氣道:“生手不肖,日事嬉遊,近有病在家。”畢純來假意吃驚道:“原來抱恙在府。不是晚生多嘴說,令郎少年,老先嚴防他才是。”坤化道:“小兒有甚事情?畢兄必知其詳,乞為弟明白一言。”李之生笑道:“舍表弟愚直,太覺語言唐突,望年兄恕責。”畢純來正色道:“豈有此理。表兄相知即晚生相知。今秋兄有病,事關性命之重,豈可不以直告,使陳老先生不知病所由來乎?”坤化道:“畢兄愛我,忠言何有唐突。竟請據實賜教,極所感荷。”

畢純來道:“令郎秋兄非有他故。因近來與湖上一個妓女,叫做水無聲,兩情甚篤。更可笑者,竟對天立誓,約為夫妻。令郎少年情性,那曉此輩利害?她不過是騙汝財帛,耗汝精神,廢汝舉業,非徒無益,而為害實甚。老先生再不約束,所憂寧止於此乎?”坤化道:“原來有此情節。怪道未病之先,假稱往蘇遊學,卻又仍在湖上。那時弟就有些疑心,由今回想,其跡顯然。若非畢兄言,不肖終入下沈矣。從今總不放出戶就是。”畢純來笑道:“事雖如此,令郎聞知必切齒於晚生矣。”李之生道:“既有這事,賴此直言匡救。秋兄雖怪,年兄必然喜悅。”坤化道:“畢兄之於小兒實有再造大恩,豈得見怪,還當領拜謝。”三人又說了些閑話,坤化作別回家。也不說破其事,隻不許秋遴出門,防閑甚緊。秋遴病愈後,想要藕花居去會會無聲,怎奈寸步不容他展動,明知有人放了風,卻亦無可如何,隻是日日呆坐納悶而已。這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