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審判(3)(1 / 3)

拿破侖·喬特斯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科賽伊奈斯先生,你是精神病醫生嗎?”

“不,先生。我是向導。”

“你也不是通靈的人吧?”

“當然不是,先生。”

“我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在上個星期裏我們碰到了精通婦女心理學的飯店職員,還碰到了近視的見證人。現在,你跟我們說,有一個人因為看樣子心神不安,就引起了你的注意,你把他內心看透了,知道他在想什麼。當你走到他跟前同他講話時,你怎麼會知道他不是在找人幫忙?”

“他看上去不像。”

“你居然能把他的神態和舉動記得那麼清楚?”

“一點不錯。”

“顯然你的記憶力是強得驚人。我請你在這個審判廳內四周看看,這裏有沒有在今天以前你見過的人?”

“那個被告。”

“好,除了他,還有別人嗎?別急,仔細看。”

“沒有了。”

“如果你見過,你記得住的嘍?”

“沒問題。”

“那在今天以前你見過我沒有?”

“沒有,先生。”

“請你看看這張東西。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嗎?”

“一張票。”

“什麼票?”

“佩拉馬洞的遊覽券。”

“券上的日期?”

“星期一。三個星期以前的。”

“是的。這張遊覽券是我買了到洞內去遊覽的,科賽伊奈斯先生。跟我一起去的還有另外五個人,你是我們的向導。沒有別的問題了。”

“你的職業是什麼?”

“我是愛奧阿尼那王宮飯店的服務員。”

“請你看著坐在被告席裏的那個女的,你以前見過她沒有?”

“見過,先生。在電影裏。”

“在今天以前你有沒有當麵見過她?”

“是的,先生。她到飯店來過,問我道格拉斯先生住哪一個房間。我跟她說,最好去問服務台。她說,她不想去打擾他們。所以,我把道格拉斯先生住的小平房的房號告訴了她。”

“這一件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八月一日。就是刮米爾蒂密的日子。”

“你能肯定坐在被告席裏的就是那個女人嗎?”

“我怎麼會忘了她?她給了我二百德拉克馬的小費。”

公開審判已經進行到第四個星期了。

大家都一致認為,拿破侖·喬特斯進行了他們從未見過的最出色的辯護。但是,即使如此,法網卻越編越緊了。

起訴人彼得·德莫尼迪斯經過與辯護人一番辯論和對證人進行調查、了解後,案情逐步明朗了。有兩個戀人,急於一起過日子,急於要結婚,而凱瑟琳·道格拉斯絆住了他們的手腳。慢慢地,一天接一天地,德莫尼迪斯詳細揭露了他們陰謀殺害凱瑟琳的過程。

拉裏·道格拉斯的辯護律師弗雷德裏克·斯塔夫魯思原先高高興興地放棄自己的辯護職責,固守陣地,把命運寄托在拿破侖·喬特斯身上。但是,現在甚至連斯塔夫魯思也開始覺得,除非出現奇跡,諾艾麗難逃法網。

斯塔夫魯思凝視著人頭濟濟的審判廳內一張空著的座位,捉摸不透康斯坦丁·德米裏斯是否真的要露麵。如果諾艾麗·佩琪定了罪,判了刑,這個希臘的企業界巨頭很可能不會到場,這是因為諾艾麗被定罪就意味著他被擊敗了。另一方麵,如果這個企業巨頭知道諾艾麗會被宣判無罪,那他很有可能會出來。一張空著的座位變成了審判朝哪個方向發展的象征。

星期五下午,案情發生了爆炸性的變化。

“請說出你的姓名。”

“卡佐米迪斯醫生。約翰·卡佐米迪斯。”

“醫生,你見過道格拉斯先生和道格拉斯太太嗎?”

“是的,先生。兩人我都見過。”

“在什麼場合下見過?”

“我接到一個電話,要我到佩拉馬洞去。有一個婦女在洞裏迷了路。搜索隊找到她的時候,她昏迷不醒。”

“她身上受傷了沒有?”

“有的。她遍體鱗傷。兩隻手,兩條胳臂,還有麵頰上,都被岩石擦傷了,傷得很厲害。她跌倒時撞上了石頭,我診斷很可能有腦震蕩。我給她立即注射了一針嗎啡,止止痛,要求他們送她到當地的醫院去。”

“她被送到當地的醫院去了?”

“沒有,先生。”

“請你告訴陪審團,為什麼沒有送去?”

“由於她丈夫的要求,她被送回到他們在王宮飯店租的那個小平房去了。”

“當時你有沒有覺得這樣做有點奇怪,醫生?”

“她丈夫說,他要親自照料她。”

“因為這個緣故道格拉斯太太就被送回到飯店了。你有沒有護送她?”

“是的。我堅持要陪她回她住的小平房。我想在她醒來時我得待在她床邊。”

“她醒來時你是在她床邊嗎?”

“是的,先生。”

“道格拉斯太太跟你說了什麼話沒有?”

“她說了。”

“請你告訴本法庭,她說了什麼。”

“她告訴我說,她丈夫曾經要殺害她。”

隔了整整五分鍾時間,他們才得以把審判廳內的喧嚷騷動聲平息下來。但是,人們仍在咬耳朵,竊竊私語不斷。審判長說假使不恢複肅靜的話,他要宣布休庭了。這樣,總算最後大家停止了耳語。

拿破侖·喬特斯走到被告席前,與諾艾麗·佩琪進行了緊急協商。這是第一次她露出了惶遽不安的神色。

德莫尼迪斯繼續訊問證人。

“醫生,你剛才在證詞中說,道格拉斯太太昏迷不醒。根據你當醫生的經驗,她告訴你她丈夫要害死她時,她是不是神誌清醒?”

“是的,先生。在佩拉馬洞我已經給她注射了一針鎮靜止痛劑。她醒過來後,神誌很清醒。可是,我告訴她我還要給她打一針時,她急得不得了,一再懇求我別打。”

審判長躬身向下,問道:“她有沒有解釋為什麼?”

“解釋了,閣下。她說,她丈夫會趁她睡著的時候把她殺了。”

審判長若有所思地抬起身子,在椅子裏坐正了,並對彼得·德莫尼迪斯說:“你可以繼續發問。”

“卡佐米迪斯醫生,實際上你有沒有給道格拉斯太太注射第二針鎮靜止痛劑?”

“注射了。”

“那是在小平房她躺在床上的時候?”

“是的。”

“你是怎樣注射的?”

“皮下。在臀部。”

“你離開的時候她睡著了?”

“是的。”

“你離開以後的幾個小時內道格拉斯太太是不是有可能醒過來?然後她自個兒爬下床,不用別人幫助就穿好衣服跑到房子外麵去?”

“在她的病情下?不。不大有可能。我給她用的劑量是比較大的。”

“就這些問題,謝謝你,醫生。”

陪審員們的目光都射向諾艾麗·佩琪和拉裏·道格拉斯,他們的表情冷冰冰的。這時候,如果有一個陌生人走進審判廳,整個氣氛馬上就會告訴他案件的審理進行得怎麼樣了。

比爾·弗雷澤的眼睛明亮了,心裏感到滿意。經過卡佐米迪斯醫生出庭作證,凱瑟琳被拉裏·道格拉斯和諾艾麗·佩琪謀害這一點已經不再有疑問,案情昭然若揭了。縱然拿破侖·喬特斯有呼風喚雨的本領,現在也無法扭轉乾坤,把一個手無寸鐵、病臥在床的婦女乞求不要把她留在殺人犯手裏的可憐形象從陪審員們的思想中抹去。

這時,弗雷德裏克·斯塔夫魯思心亂如麻,恐慌極了。他原先盲目地信任拿破侖·喬特斯,跟著他走,讓他出麵露一手,滿以為喬特斯能使他的委托人獲得無罪釋放,從而斯塔夫魯思自己的委托人也可以得到同樣的判定。現在,他覺得受騙了,但已為時太晚。美好的理想被砸得粉碎。醫生的證詞,無論從提供證據的效力來說,還是從影響人們的思想感情來說,其損害作用都是無法彌補的。斯塔夫魯思環視整個大廳,除了一張神秘的留著的空位子外,座無虛席。世界各地主要報刊的新聞記者雲聚這裏,等候報道即將發生的一切。斯塔夫魯思頃刻間想象到自己跳了出來,勇敢地麵對著醫生,像神從天降般地把他的證詞駁得體無完膚。因而,他的委托人獲得了自由,而他——大律師弗雷德裏克·斯塔夫魯思——也成了蓋世英雄。他很清楚,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得或失,成或敗,在此一舉。這一案件的審理結果對他關係太大了,要麼聞名全球,否則就沉淪一輩子。他已經實實在在地感到腿部的肌肉隆起來了,催促他站起來顯顯身手。但是,他動彈不得,坐在原處,被無法抗拒的失敗的幽靈嚇得癱作一團。他回頭望望喬特斯。

喬特斯那獵狗似的臉上,一雙深邃的、哀傷的眼睛正在打量著證人席裏的醫生,仿佛在考慮著該采取什麼決策。

慢慢地,拿破侖·喬特斯站了起來。他沒有走到證人跟前去,而是移向審判員席,輕聲地向審判員們說:

“審判長先生,諸位閣下,我不想反問現在的證人。如果法庭同意,我要求暫停開庭,以便與法庭和檢察官在沒有旁聽的情況下單獨商量一下。”

審判長轉身向擔任起訴人的檢察員:“德莫尼迪斯先生?”

“同意。”德莫尼迪斯先生謹慎地說。

於是,法庭暫停開庭。沒有一個旁聽的人離座。

三十分鍾以後,拿破侖·喬特斯一個人回到了審判廳。他一從審判員議事室的門口走出來,每一個人都意識到發生了某種重大的事情。

辯護律師喬特斯的臉上流露出暗暗自鳴得意的神色,他的步伐輕快,好像某種猜謎遊戲就要揭底,不必要賣關子了。

喬特斯走到被告席前,低頭看著諾艾麗。

她抬頭注視著他的臉,紫羅蘭色的眼睛探索著,顯出迫不及待的樣子。突然,一絲笑容爬上了辯護律師的嘴唇。從他的眼神中,諾艾麗明白,他終於化險為夷,衝破一切證據,衝破一切不利因素,創造了奇跡。正義勝利了,不過,這是康斯坦丁·德米裏斯的正義。

拉裏·道格拉斯也注視著喬特斯,內心充滿了恐懼和希望。不管喬特斯做了什麼,都是為了諾艾麗的。而他怎麼樣呢?

喬特斯用謹慎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口氣向諾艾麗說:“審判長準許我找你在他的議事室內談一談。”

這時,斯塔夫魯思非常不安地坐著,一點不知道下麵要發生什麼事。

喬特斯跟諾艾麗說過話後,就對斯塔夫魯思說:“如果你們願意,你和你的委托人可以跟我們一起碰碰頭。”

斯塔夫魯思點點頭:“當然願意。”

他倉促地站起來,急得幾乎把麵前的桌子都碰倒了。兩個法警伴著他們走到沒有人的審判長議事室。

法警離開後,隻剩下他們四人,喬特斯對斯塔夫魯思說:“我下麵要說的話,是從我的委托人的利益出發的。但是,你我兩人的委托人是牽連在一起的被告,所以我使你的委托人享有同我的委托人相同的權益。”

“快跟我說!”諾艾麗催促道。

喬特斯轉過身子,對著她。他的話講得很慢,非常小心地選擇著適當的字眼。“剛才我跟審判員商量過。”他說,他們對案件的形象是偏向於起訴一方的。但是——”他停住了,考慮到了委托人的情緒,“我得以——嗯——說服了他們,使他們同意,懲罰你們並不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