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七(1 / 2)

曾收到一封讀者來信,說本人的作品生活也真實,人物也豐滿,語言也幽默,“可就是讓人覺得你小說中的人物整天不吃不喝,餓著肚子幹工作談戀愛似的,看著怪急得慌”。我曾回信向他解釋:這叫省略藝術,啊。因為沂蒙山的煎餅跟濟南的煎餅差不多,部隊的米飯跟地方上的米飯一個樣兒,不寫你也知道。你總不能讓我寫一年的事兒還非要寫吃一千零九十五頓飯不可吧?現在看來,在唐山的吃喝就要介紹一下,因為細心的讀者已經注意到我說過震後唐山的水不能喝,因此上才逼得楊處長以酒解渴失了斯文的,那麼幾天過去了,吃飯喝水的問題是怎麼解決的?情況是這樣:

我去唐山的當天晚上,水的問題就解決了。北京軍區派了專門兒送水的車,天天送。另外,唐山當地的水剛開始震的時候苦,十天之後也就不苦了。當然就喝生水,但每人都發了一袋兒我叫不出名字的小藥片兒,一軍用水壺放上一小片兒藥,既殺菌、又消毒,還沒味兒,放心喝,飯的問題是開始幾天吃餅幹,隨便吃。但那東西你吃一頓可以,第二頓是絕對地不想吃。不想吃硬吃,堅持到我去後的第三天,部隊就開始自己野炊做米飯了,還有大蒜鹹菜,酒又隨便喝,作為山東人那還不好捱?

你知道了這些就不急得慌了吧?可以讓他們“幹工作談戀愛”了吧?

楊處長告訴我兩件事兒:一是震後十天,我部所屬的八個醫療隊共接生嬰兒三十四個,其父母都給孩子起名叫“震生”、“軍花”、“於水情”什麼的,“很能說明問題,嗯!”

二是北京軍區坑震救災指揮部分給我們海軍救災部隊二十個蘋果,說是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郭鳳蓮同誌來唐山慰問時帶來的,二十個蘋果分到二十個單位,結果一個單位也沒有吃的。戰士們舍不得吃送給居民,居民們舍不得吃送給傷病員,傷病員們舍不得吃又送給醫護人員,醫護人員舍不得吃再傳給戰士,接力似地傳來傳去,而每一次傳送都有一段軍民魚水情的感人故事。楊處長就讓我“來它個跟蹤采訪,能寫篇好通訊嗯!”

兩件事都需要到醫療隊采訪,我就去了,這就遇見了黑牡丹。

那位說了,怎麼這麼巧呀,又讓你碰上?就這麼巧,我這人特別能遇見熟人,就象有的人特別能拾錢包一樣,你沒辦法。

我們部隊醫療隊設在大郊外的一個打麥場上。我說過我在唐山兩個月整個地調了向,始終沒分清東西南北。若讓我自己找肯定是沒門兒,即使去過一次再找也還是找不著。那段時間我因為寫稿兒見報率挺高,領導挺高興,專門兒派了一輛北京吉普歸我使用。老金挺眼紅,說是“團以上的待遇讓你小子就這麼享受上了。”我去醫療隊采訪當然就坐車。我有體會,部隊醫院的軍醫給首長看病看慣了,特別重視級別,坐車去跟不坐車去大不一樣。你若步行去,他以為你找他看病,他跟你牛皮烘烘;你一坐車去,他就會主動跟你彙報情況,而後還問你需要點什麼藥?

果不其然,我一到醫療隊,醫療隊的負責人就熱情得要命,主動就要“彙報工作”。那人其實我早就認識,他是我們部隊醫院的副院長,先前打過幾次交道的,沒必要一本正經地跟我彙報。可他就堅持說“彙報”。他是南方人,說話很急、很快、還羅嗦,有時一連說好幾句不喘氣,憋得他臉色發紫,脖子上的血管兒畢露,蚯蚓似的。你聽他彙報,就很為他的呼吸問題擔心。他說是在毛澤東思想的指引下在各級指揮部黨委的領導下在災區人民的支持下醫療隊全體幹戰以慰問電精神為指針以……為動力以災區人民為榜樣發揚張思德白求恩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和連續作戰的精神截止昨天共收治傷病員多少名,截肢多少根,複位多少條,接生嬰兒多少個,做手術多少例,醫務人員在手術台上暈倒多少人次。你知道骨折複位需要夾板兒和石膏,可來的時候,走得太急帶得不多,帶來的夾板石膏不到兩個小時就用完了。沒有夾板兒石膏怎麼辦,全體幹戰出主意想辦法用秫秸杆兒作夾板兒。麻醉劑帶得也不多做手術沒有麻醉劑怎麼辦災區群眾覺悟高咬著牙硬堅持,疼得汗泚泚的沒有一個喊疼的。當然嘍現在石膏夾板兒麻醉劑的問題是解決了。全黨總動員全國大支援需要多少有多少。什麼?大寨蘋果?那個大寨蘋果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