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不在家的時候,那個公家嫂子又找王東糾纏了幾次。她來也不是跟他吵架,而是重敘舊情。俗話說好男不跟女鬥,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跟你嘻嘻哩哩粘粘乎乎,你就沒法兒治她。她跟他一起回憶當年的事情。她說那天晚上天那麼冷,你個老東西是有經驗了,人家可是頭一回呀!頭一回的事情什麼時候也忘不了。她還感慨萬端呢!這就不好讓他發火,你不能拔×無情。沂蒙山所有的男人都是記吃不記打的主兒,而且事隔多年,所有的怨恨與感傷你都過濾掉了,留下來的隻是溫馨的回憶。
那年修水庫當然就是冬天。農村要搞個農田基本建設一般都在冬天。他在那裏搞宣傳,公家嫂子在那裏辦飯。公家嫂子當時還不叫公家嫂子,叫李玉芹,怪秀氣的個妮子。宣傳棚跟夥房緊挨著,李玉芹有空兒就到宣傳棚裏去。她對那個擴大器和留聲機什麼的感興趣兒。她說是人有多能啊你看看,我以為真有個女的在這裏唱來著,弄了半天原來是這麼個小機器。這個會轉圈兒的圓東西叫什麼?叫唱片兒。好家夥,這麼薄的個東西能出這麼多聲音!她那好奇的神情連同她那傻乎乎的模樣兒就讓他覺得特別好玩兒。漂亮姑娘要是再傻那麼一點兒一般都挺好玩兒,也好處,你跟她說話就不必有那麼多的心理負擔,深一句淺一句的問題不大。她當然就對他挺崇拜。會寫稿子會播音還會說山東快書。他將水庫工地上的好人好事就編成山東快書在那個大喇叭頭子裏說。有一回還把她也給編進去了呢。他說是李玉芹不簡單,水庫工地上把飯辦。起早貪黑不叫苦,飯菜做得香又甜。服務態度也不錯,送飯送水到身邊。民工吃了她的飯,活是越幹越想幹。就把這個小妮子恣得了不的,不知道怎麼感謝他才好。說不清具體緣由是怎麼個事兒了,是她打飯的時候撅著個渾圓的屁股露出了一抹雪白的後腰讓他看見了?還是正看著電影她給了他個眼神爾後兩人就一前一後地溜出去了?總之是那天晚上兩人在一個專門放工具的棚子裏正親熱著讓人給堵住了就是了。天很冷?當然也有不冷時的記憶,她說你這個大眼怎麼長的來,使了魔法似的,骨碌骨碌的滴溜溜轉,一轉就把人給轉暈乎了的那次好像才是第一次,她還說特別喜歡脫產幹部什麼的。她那亦嬌亦嗔傻乎乎的樣子就特別可愛,特別容易讓人不負責任。怪冷的那次是最後一次也就是出事兒的那次,她當時凍得唏唏的還嗝嗝地笑呢,說要是凍住了才好哩!來了人一拖就是倆……正說著可不就來人了嗎?
如果當時他不編山東快書在那個大喇叭裏宣傳她,他兩個的事情也許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問題是她那個飯菜做得確實一般化,米飯做得還夾生。那些民工本來對她就有意見找不著地方發火,你還在那裏羅羅兒飯菜做得香又甜,那還不等於是火上澆油?還活是越幹越想幹呢,幹她娘個×呀!那個×操的王東也不是什麼好衙役,他那個大眼滴溜骨碌地在那個小妮子身上轉來轉去,三轉兩轉就得出事兒,不信你就等著瞧!他兩個沒事兒人家還巴不得出點事兒,一出事兒那不更要大做文章?當然嘍,這個李玉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嘍,婦聯主任找她談話的時候她按著婦聯主任的分析和思路去說,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去了,就幾乎弄了他個強奸罪。
公家嫂子這時候就說是我知道這些年你活得怪窩囊,在莊上抬不起頭來,都怨我還不行嗎?人家那時候不是小嗎?沒經驗嗎?其實我當時就後悔了。你還恨著我是吧?他嘟噥著說是多少年的事了還恨你幹嘛,你喝、喝水。人家這些年也過得不順心啊!出了那檔子事兒之後誰還屑要咱,好不容易找了個脫產幹部還是個酒鬼,你不知道那家夥多狠呀!喝了酒就耍酒瘋,一上床就問咱倆的事兒,問的那個仔細!這麼說著說著就互相提起話頭兒來了。他問她,聽說楊稅務去世之後你跟二順子也談過一段不是?怎麼又散了呢?那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她臉上紅了一下說是這事兒你也知道了?他人不錯不假,可太小,沒長性兒,另外他這個商品觀、觀念也太淡薄,我辦小賣部他還嫌我賺錢多呢,這個二順子!
而後她又跟他羅羅兒了半天孩子,說小嶽有出息都上大學了什麼的。可他這親事兒訂得太早啊!你給他訂得這麼早幹嗎?又不是五十年代。他說主要是張月英的意思,這些年多虧了小菊!小家夥兒羅羅兒嗎?他開始當然也不願意羅羅兒,後來做了做工作就羅羅兒了,我看他兩個還行,寒假回來兩人形影不離的。公家嫂子笑笑說是我看他兩個長不了,早晚得散。他說他要散了,我狗腿不給他砸斷的!她就說想不到你也給孩子包辦婚姻,這不是砸斷狗腿就能解決問題的事兒。
這次她沒怎麼糾纏他,她走了之後他還有刮目相看之感。好家夥,連商品觀念淡薄也會說了,也比較講理,不像傳說的那樣胡攪蠻纏。這天晚上他就做了個與公家嫂子有點關係的夢,醒來之後若有所失還倍感羞辱。
公家嫂子又來了。她說是趁著換衣服的季節幫他拆洗拆洗棉襖被褥什麼的。他說不用不用。兩人爭了半天最後還是讓她拆洗了。拆洗著被褥她就說,男的沒了女的比女的沒了男的日子還不好過,你打算以後怎麼辦呢?他說沒什麼打算,先供孩子上學要緊啊。她說孩子上學當然要供,可個人生活也要安排,你畢竟才四十來歲的人啊!我還沒來得及考慮哩。她臉紅紅地說是我這個人也不會拐彎兒抹角,我還是直說了吧,你考慮個人問題的時候希望把我也能考慮進去。她給他分析咱們還是有點感情基礎,兩個小賣部加起來生意可就做大了,甭說供一個孩子上大學,仨倆五個的也供得起。他吭哧了半天說是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她笑笑,你甭給我打馬虎眼,以後我要聽見你跟別人羅羅兒兒,我馬上就給你攪了。他嘟噥著哪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