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十(2 / 2)

後來她當然也知道他犯錯誤了,她開始去給張月英打針的時候對他還有點小警惕呢。可打著打著就把那茬兒給忘了。久病之中的張月英後來變得有點病態,有時甚至到了無理取鬧的地步,你在旁邊兒都替他難受,可他卻無艾無怨體貼體諒一如既往。他那畏畏縮縮永遠是贖罪般的神情不由你不對他同情,你甚至懷疑這樣的人能幹那事兒嗎?就是有那事兒你甚至也能原諒他,又不是強奸,母狗不掉腚,牙狗能上身?人家都到這地步了,你還想怎麼樣?

再往後就是跟小東西訂婚了。細想起來當時之所以很痛快的就答應了,一方麵是小東西小是小點兒也還不讓人討厭;但主要還是著著一個快死的人的麵子啊!你無法拒絕。另外這個老東西也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依戀,跟他在一個家庭裏過日子你覺得整個生活會上一個檔、檔次。後來的實踐也證明了這一點,嗯。連何大能耐不也說這小日子過得還怪和睦怪紅火比張月英活著的時候還紅火嗎?那個公家嫂子體會得真準呀,老東西說話那甜兮兮的聲音都能讓你動心思有想、想法。劉玉華寫的那詩是怎麼說來著?集體勞動好,把愛情來產生,個體勞動則不行,不管你多麼有水平?怎麼不行?我們雖然不是集體不也是共同做著商品流通的工作嗎?那還不把愛、愛情來產生?

……那麼你還猶豫什麼擺什麼臭架子呢?讓老東西求你嗎?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敢嗎?沒個哲、哲學思想!她為自己周密的分析和圓滿的計劃偷偷地笑了。

一切都按著小菊的計劃在進行。計劃裏麵要喝酒,以壯行色。小菊喝了酒,說醉話似地就將她幾天來的分析連說理加撒嬌地講了出來,講演一般。光是她那亦瘋亦傻亦嬌亦嗔的神情和小模樣兒就讓他受不了了。他唉歎一聲,你是要把我放到爐火上烤啊!她說就是要烤你燒你燒死你。他嘟噥著:其實我也——很不是東西呢。她就說,我也是!

兩人大鳴大放地登記結婚了。當然就是一場軒然大波,議論紛紛,罵不絕耳。但也沒出乎小菊的預料。他爹娘還真是一對老糊塗蟲,他二位這麼堂而皇之地結了婚,她娘還去幫著棉被子呢!劉乃仁則隻會嘟囔:這個麼兒……嗯。

人們在等著瞧小東西回來之後的熱鬧。

小東西回來了。正是秋收時節。他這麼不逢年不過節既不是暑假又不是寒假地回來,人們就估計有好戲看。他一下車,蹲在停車點旁邊兒的何大能耐就迎上去說是放、放假了?小東西說壓根兒就沒開學,放什麼假?那怎麼現在才回來?在外邊兒學著搞了點小業務,回來休息幾天,爾後就該上學了。沒參加那個什麼風波吧?前段時間動靜兒不小啊,把莊裏的人掛牽的!小東西掏出一盒進口煙兒來抽出一棵遞給他,完了又抽出一棵在煙盒上梆唧梆唧敲著說是參加那玩意兒幹嘛?有時間還不如做點小買賣哩,一個個傻×樣的,覺得自己怪能啊!就把何大能耐給說愣了:你不上大學了?上啊。上大學怎麼還淨琢磨著做小買賣?小東西笑笑: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嘛,嗯。何大能耐咳嗽了一聲:這玩意兒不好抽,嗆人!

當晚,王東家周圍的鄰居們沒聽見有什麼異樣的動靜兒。人們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上。

第二天,人們注意到這一家三口去責任田裏收苞米。收完了苞米又在打麥場上剝苞米皮兒。好大的一堆苞米!陽光下,但隻見苞米皮兒紛紛揚揚,苞米棒兒泛著亮光,遠處的老黃牛叫了一聲,苞米堆兒旁邊的那三位卻一言不發……人們多少有點小失望。

(原載《當代》19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