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低垂
王鳳祥書記一臉福相,頭大且圓,毛發濃密還帶點自來卷,單眼皮配掃帚眉,菱角嘴陪雙下巴,身材肥短卻喜歡穿夾克或是中山裝,難免被人懷疑從雲霧繚繞的白頭山上,下來了那位血統純正的金同誌,某年某月曾駕臨過王書記他母親的家鄉。
主席台上,王書記和趙書記先後落座,往下依次是何書記、姚主任、派出所張所長、市刑警隊謝毅副隊長、城管中隊劉隊長,以及各有關方麵的領導。
熟悉的運動員進行曲響起,會場內洋溢著歡快的氣氛,掌聲讚歎聲連成了一片。王書記讓趙書記先發言,趙書記讓王書記先發言,二人的謙讓令到掌聲更加熱烈了,最後因為趙書記的堅決謙讓,也因為王書記是市委常委,所以還是由王書記先講了話。王書記用鏗鏘有力的嗓音宣布,無明寺景區311大案告破暨立功人員表彰大會開幕,幾十隻閃光燈競相跳了起來。
會上張所和老謝對311大案的案情和偵破分別作了報告,其中張所又針對搗毀拐賣兒童團夥作了詳盡說明,著重突出了各級領導的關注和指示,景區各方的通力配合,才得以將這起百年不遇的大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偵破。
王書記、趙書記、何書記也分別做了講話和發言,王書記特別強調了加強思想建設加強景區管理的重要性,既要百花齊放,又要統一思想,要加強部門間的溝通協作,多過集體生活。要團結緊張,嚴肅活潑,不要一團結就緊張,一嚴肅就不活潑,也不要緊張了才團結,活潑了就不嚴肅。各與會人員深深地被王書記的話打動了,會場內掌聲雷動。
會上肯定了此次破案過程中湧現的先進人物,特別表揚了如定大和尚對提供重要線索起到的突出貢獻(誰也不知道這位大師到底提供過什麼重要的線索,有的話那大概就是給王書記泡的禪茶吧),張所長、謝隊、劉隊還特別受到了表彰。
大會在一片熱烈祥和的氣氛中勝利閉幕。
望月捧著如定的骨灰壇枯坐在打漁溪邊的石頭上,幾個小時都在發呆,如定的自焚在他心裏扔了一塊大石頭,太重了,好幾天都搬不開。不知什麼時候,耀如站到了望月背後,抱著膀子歪起頭看著他,望月也沒發現。耀如推了他一把,嚇了望月一跳,險些把骨灰壇也扔了。
耀如嗬嗬嗬地笑了,“喂,你不會是想和抱著我師兄的舍利跳河吧?”望月似乎被他戳中了心事,抱緊壇子無聲地哭了。耀如在他身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背,“人已經走了,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你要是隨他一起去了,他的業障豈不是更多了一層?”望月愣了一下,點點頭,回問道:“耀如師父什麼時候回來的?”
耀如拍著骨灰壇說:“他一把火去了,我也出來了,都忙著慶功,派出所把打架鬥毆的都特赦了。”望月又問:“這次的事沒給您造成什麼影響?”耀如一拍大腿,“我本來就是個瘋的,誰會管一個瘋和尚幹了什麼瘋事?無定最近心情不錯,暫時還不覺得我有多礙眼呢。”望月突然打了個噴嚏,耀如笑道:“我師兄催你了?”望月揉著鼻子說:“不是!”“那是什麼?”“是耀如師父你身上太臭了!”耀如笑著在望月的背上捶了一記。
少頃,耀如和望月將如定的骨灰撒進了打漁溪,站在溪邊念起佛道兩家的往生經咒超度於他。望月將如定的骨灰留了一小包,說是要送回如定老家找個向陽坡安葬,立個牌子做標記,方便日後祭拜。耀如問牌子上準備寫些什麼,望月想了想,歎道:“就寫苦刑僧三個字吧!”
耀如點點頭,問望月自己有什麼打算,望月說他已經準備好行裝,即刻起身去一個邊地深山裏的小道觀潛心修煉,遠離喧囂也遠離回憶。耀如堅持給望月送行,二人相跟著向山下走去,路上望月問耀如,如定會不會下地獄。
耀如沉吟了半晌,對他說:“沒地獄就沒和尚,就像沒小偷就沒警察。可說到真正的地獄,我想那不在地下,也不在往生之後,而是就在我們人間,就在我們人心裏。如定師兄被心魔蹂躪,何嚐不是在地獄裏遭受炮烙?我想在他舍身撲火的那一刻,他已然將自己從地獄中救贖出來了,南無阿彌陀佛!”耀如的話望月不完全認可,但他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登上去市區的班車與耀如拱手作別。
經過如定一案後,王鳳祥書記深深地為景區的混亂感到憂慮,表彰會後,趙書記先回了市裏,而他卻沒有馬上啟程。他想抓緊時間約談一下景區各方麵的人物,無明寺是本市的旅遊重點,也是地方重要的財政來源,省裏有關領導找他談話,說你們是個旅遊城市,你這個主管旅遊的常委能不能再進一步挑起更重的擔子,就看你能不能在旅遊上搞出什麼亮點來了。
按說景區的何書記是個能人,每年景區上繳財政的部分都在不斷增長,可是在王書記看來這個人思想過於自由化,經常不向組織彙報,且野心很大,似乎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裏,而這一點也尤其讓他覺得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