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路上行人稀少。就是在這裏開始,那年,一個花香襲人的九月月的夜晚。所有的相遇都是緣,我願意相信這通俗至極的說法,我一直堅信的宿命,以及凡事歸於大俗大雅的簡單道理。或許這是種妥協。年輕的生命至今仍像一場幻覺,我在這場幻覺裏起伏,這個城市的角落裏,有一些與我一樣的人,我們掙紮著呼吸。十一月月初,日光曝曬,天空異常空曠蔚藍。我穿著黑色薄針織衫,暖色格子百褶裙,係一條手工編織的麻質圍巾,黑發披灑肩頭,從這個城市的最東麵去往最西麵梁馬的住處。因為找錯了車站,我在那片空蕩馬路上走了大段的路,麵色潮紅。熱氣從身上蓬勃而出,我感到有些汗濕,想起小時候獨自栽種的許多植物,我把它們種在房子的陰影裏,夜裏爬起來聽它們與牆角的青苔私語。幾番周折終於找到梁馬的私宅,近下午三點。樓下轉角處有片菜畦,蒿菜與青菜正旺盛而密集。陽光毫無保留地照著它們,我於冥冥中感覺到一些什麼。我知道自己是個敏銳的女子,尤其對愛情。我想我的敏銳是否為愛而生,因為過去的錯誤裏累積著脆弱與迷茫。梁馬和我說,我認識你很久了,雖然你一直不知道。而且我們在同一個學校。因為那個下午之後,該撕碎的也都碎了,剩下的,是窗外天邊那片等待黑夜的晚霞。那時候我是有男朋友的,雖然,已經接近破碎。我知道自己的心終日漂浮在虛空,我並不愛他。但就這麼一直矛盾著,同情與悲憫的拖延,為三個月後的某日埋下了悲傷的種子。我對自己極度不自信,常在心裏說:我是不是又做錯了。梁馬有段時間裏經常說:你又要做你的母親了。這是他說我那巨大的同情心。梁馬還是最早與我提起結婚的事的男人,他說我們都是漂流在外的人,彼此相似的心靈感受,再加上性情相近,這是他給我印象深刻的理由。其實他看的書比我多,指的是正經書,即使他總說自己是不夠聰明的,隻能把有限的精神專一在某個方麵,但,仍有許多女人會為他出現,在過去現在與將來。無論如何,故事的開始還是在於我無法承受寂寞,這個沉重的帶著小資情調的東西,段郎,你看你也如此形容寂寞。我心裏想,寂寞是一條銀色魚,圍玫瑰色的大花圍巾,穿梭在古老而幹淨的礁石縫隙間尋找同樣斑斕的水草。我想我是願意結束一場無望的等待,也不想再繼續無意義的過程。但傷害讓人變得失去理智,最終是讓傷口更巨大,鮮血淋淋。這樣的感情隻一次便夠了。而這之後我更加相信宿命,徹底的相信,那時我已知,傷害於我,是愛情唯一的結局。梁馬企圖和我結婚,並且為我結束他之前的婚姻。這是我第一次認真想這個問題:我們認識不足3個月時間。目標明朗的愛情,讓我們開始拋開過去,尋找未來的勇氣。因為我們都希望這是最後一場。我們身上都有太多愛情擦過的痕跡,聞得見彼此那種淡淡的類似塵埃的味道。張愛玲說,她最害怕的就是‘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因為執手後必然要放手,而這放手,是令人無法承受的痛。我們都不想再如此,輾轉太多的過往,已經讓靈魂疲敝。有時候我會問起良馬的那些過去,我聽那些故事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本關於別人的愛情的小說。梁馬不是很愛和我說這些,但他總寬容對待我的好奇與小小無賴,他應該是知道我,不會上心,不會在意。安妮說,我們之間的事,就像一封已被投遞的舊信,信裏有發黃故紙滲透彼時的瀲灩春陽,時間與記憶背道而馳,記憶被投遞到虛無之中。而我們,永遠都不會一個人走到地老天荒,因為有許多往事,有許多記憶,即使沒有結局。有一天城市裏終於下起雪的時候,天空青冷。凋零的季節裏,我和梁馬住在了一起。一起上班、他等我下班,一起吃飯,看碟,睡覺。好象就會這麼過去,偶爾我也會想起一些年少的三月黃昏,獨自行走的孤獨快樂。這生活開始漸漸走向軌道,我們計劃著結婚、賺錢,生孩子。打笑的時候會給孩子取名字,意想我們的婚姻生活。雪下了有三個星期,斷斷續續。我看雪從光禿禿的梧桐上落下來,路燈讓它們變得昏黃昏黃。雪就這麼落了下來,說不出理由。大雪過後的夜空出奇幹淨。這一夜,我夢見很多人從我身體裏緩緩走過,然後向各個方向散去。人們說夢永遠是黑白的。三個月後,一切照序進行著。正是鬱金香盛放的時節,梁馬牽過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