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記得那天，甚至多年以後，我已經站在三界的頂端，俯覽蒼生百態，我依然時不時想起那天的情形，想起那種瞬間失去一切的空虛感還有，深深的恐懼。
那天，衝雲像往常一樣，深秋的冷風吹散了空中滴落的細雨，模糊了叢林裏的一切，也模糊了我眼前的墳地。
是的，我和姐姐都回來晚了，不同的是，我躲在墳地外的一個大樹上，看著一身華衣的姐姐跪在母親的墳前。
前來護送姐姐奔喪的狐精早已失去了耐心，回到兔精領地大吃大喝去了。
安靜蕭索的死者安眠之所，隻有我和姐姐兩人。
輕輕從樹上爬下來，我走到姐姐身後，每一步，都心痛無比。
“唰！”
“姐姐！”
被斬斷的黑色發絲從眼前飄過，冰冷的劍刃透入頸部的肌膚，瀕臨死亡的驚恐讓我本能地發出了驚呼。
我恨這聲驚呼，因為，她讓姐姐堪堪停住了手中的長劍。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災難帶到親王府，帶到母親身上！”
被雨水打濕的黑發貼在姐姐潔白的臉頰上，微紅的眼圈卻留不住她的淚水。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姐姐哭，從小到大，即使是練劍劃破了自己的胳膊，姐姐也絕不會掉一滴眼淚，唯一的一次，是她抱住父親的手臂，攔住斬向我的長劍。
而現在，她再一次哭了，哭得堅忍，哭得淚如泉湧，仿佛要把多年來積攢的淚水全部流盡。
“滾！我沒有你這個妹妹！我不會在母親麵前殺你，但是，滾遠點。”
“姐姐！”
那包含痛恨的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想抓住她。
劍光再次閃過，臉上傳來寒冷的刺痛，我知道，姐姐劃破了我的臉。
很明顯，姐姐也愣住了，但是，長劍還是抵在我的心口，不曾移動分毫。
“早知道，我決不會救你那麼多次！”
“啊！”
不想看，姐姐那後悔的表情，不想看，雨中逐漸濕潤的母親安眠之所，不想看，那斬斷我最後牽掛的長劍！
我發出一聲悲鳴，轉身跑進了林中，我不知道去哪裏，我隻是想不停地奔跑，遠離這個悲傷的地方，隻是想寒風吹亂我的思緒，忘記剛才絕情的話語。
但是，真的可以忘記嗎？在身體疲憊後，在接近昏迷時。
“孽種！我絕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就放過你，去死吧！”
“老爺，不要，她是我們的女兒啊，我們可以好好教她！”
“讓開！”
“不，不準你傷害我妹妹！”
“雨馨，你想死嗎？你不聽父王的話了嗎？”
“不，你要殺我妹妹，你就不是我的父王，你是惡魔！”
“哼！”
惡魔，到底誰是惡魔？
是誰，讓敵人有了抄家的借口；又是誰，讓玄火宗天師傾巢而出；又是誰，讓母親奮不顧身的擋住那碎魄斷魂的法術！
是我啊，就是我這個詛咒之子，就是身後的天魔印記！
一腳踏入了柔軟之中，渾身被輕軟包圍，鼻腔進入那冰冷液體引發刺痛的時候，我才猛然驚醒。
水，好多的水。
是雲水河，那密布衝雲叢林各個角落的龐大水係。
本能地收住了呼吸，避免那深沉的河水進入胸肺，我看到，頭頂那波紋狀的暗淡光芒逐漸遠去，就像姐姐的眼眸。
“雨漩，我的女兒，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女兒，你就去死吧！”
父王！眼前深黑色的一切逐漸遠去，渾身是血的父王從黑暗中走出來，他身後，是衝天的火焰和飛射的箭矢。
看著那鮮血淋漓的雙手，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溫暖，至少在死前，讓我真真正正地摸一下父王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