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shape of my heart(1 / 3)

“可以穿著七寸高跟鞋走寬度隻有10cm的單行線。是模特的技巧啊……”柔軟的嘴唇蹭著手中的紙牌,桂木涼撩起漫不經心的視線注視窗外。遠方不知名的建築物亮起兩三盞小燈,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列車正在進入隧道。

窗外的景色變成一片漆黑。

隻有兩壁的小燈熒熒亮著,照應十三號車廂內凝滯般的寂靜。

安藤雪不敢去看青柳碧。她不知道應該相信誰,應該相信什麼,她隻能低頭看著相互交握的手,聽著羽野砂的筆在耳畔“沙沙”地響。

“你所說的……全隻是‘故事’呢。”

溫柔如月光的女子輕輕開口,語音中也徑自帶著一股優雅的幽涼。

“雖然從你的結果往前推很完美,但是,你又有什麼證據呢?”

“我並不需要證據那種事。”少年側著頭,咬了下微蜷的手指,羽野砂緊張時習慣性的小動作發生在他身上,卻隻覺得帶著漫不經心的冷漠,“……雖然那也並非難事,隻要把這些告訴警官先生,他們會很樂意地仔細查探你與死者之間的關係;但那並非我想知道的事。”忽然,他收回散漫的視線,望向青柳碧。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桂木涼認真地問,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了他的年紀應有的稚嫩,他說,“青柳小姐,人為什麼可以背叛甚至殺死曾經愛過的人?”

轟隆隆。

列車穿過隧道。

因為雪的緣故,周邊乍然一亮。

安藤雪看到青柳碧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而桂木涼則保持認真的凝望,就好像他會說這麼多的話,做這些事的理由,真的隻想搞清楚這個問題一樣。

他不是想要知道凶手是誰。他也不關心凶手會不會得到應有的懲治。

他隻想了解他所思索困惑的那個謎題。

“你聽過這首歌嗎?”桂木涼摘下耳機,放大md的音量。幽冷的夜晚,車廂內響起輕柔的前奏。

“《shapeofmyheart》?”

直下守下意識念出曾向少年詢問過的曲名。

“《這個殺手不太冷》的主題曲。”少年交疊手臂撐起下頜,“那是這世上唯一一部我喜歡的電影。”

“沉默的殺手與年幼的少女,邪惡的警官,粗暴的現實,似是而非的善惡,窒息般的渴求以及無論如何都無法圓滿的結尾。連續看了七遍,始終不太懂,為什麼編劇不讓男主角得到幸福?”他輕輕地笑,“因為他是殺手。”安藤雪覺得他那一笑中包含了很多的東西,但是此刻的她,還不能全部了解,隻是依稀覺得那種微笑的方式很落寞。

“翻譯過來,歌曲叫做——心之形。”

少年注視著自己的指尖,緩緩地開口,伴隨md中男子低沉憂鬱的嗓音輕輕念著歌詞。

他把玩紙牌當作一種自我冥想

毫無疑問他是個出色的牌手

他從來不為金錢去玩紙牌,但他總能夠贏

他也不是為了贏得尊敬或者榮譽去玩

他隻是為了找到一個答案

為了找到那關於一個莊嚴而神聖的幾何圖形的答案(為了找到自己心的形狀)

那個遵循一個隱藏的運算法則且出現的概率微乎其微的答案

紙牌上的數字跳起了舞(為了找到這個答案,無休止的數字遊戲,但他仍樂此不疲)

我知道黑桃是戰士手上的劍(我知道黑桃是牌手重要棋子)

我知道梅花也是戰爭的武器(我知道梅花也是牌手另一張王牌)

我還知道在這紙牌藝術裏方塊意味著贏得金錢;

但這都不是我心的形狀……

他手中握著一張“方塊j”

在後麵壓著一張“黑桃q”

他最後還藏著一張“老k”

但這些記憶已經漸漸淡去……

如果我告訴你我愛你

你可能會以為哪裏出毛病了

其實我不是一個有多重身份而深藏不露的人

我的麵具隻有一個

其他那些說話的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而且要想知道就要付出代價

代價就像他們的運氣都會在某些時間某些地點受到詛咒

還有那些害怕我的人也會失敗

我知道黑桃是戰士手上的劍(我知道黑桃是牌手重要棋子)

我知道梅花是戰爭的武器(我知道梅花也是牌手另一張王牌)

我還知道在這紙牌藝術裏方塊意味著贏得金錢;

但這都不是我心的形狀……

“法國人的電影,真隱晦。”念完歌詞,少年說,“他們用牌手隱喻電影中的殺手。那個人在努力尋找他一早失去的自我,尋找自我的心應有的形狀。他天天與黑桃梅花方片打交道,卻唯獨找不到……”

他微笑了一下,揚起手中的紅桃。

“我一直想知道,殺人的感覺究竟是怎樣。”他帶著恍惚的表情問,“殺死曾經愛過的人,是出於怎樣的動機與理由。有的人在拚命尋找心的形狀,有的人卻可以埋葬自己的心。”茶色頭發遮蓋著少年疲倦的臉,那一刻,安藤雪覺得眼前這個好像沒有歸處的他看起來好小好小。

或許,在這個時候,她應該審視的是青柳碧應有的表情。

但偏偏她就是沒有辦法把視線從桂木涼臉上移開。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像碰觸到不該碰觸的地方,她好像看到了他最脆弱的一麵。她想弄懂這個少年的憂傷,她想了解這個少年的秘密,想知道這個少年究竟背負什麼才會顯現那種無奈的疲憊,以及她想要守護他刻薄麵具之下淡不可察卻真實存在的溫柔。

手腕上,有一串銀鏈子。

是青柳碧送給她的。

手指上,有灼熱的痕跡。

是桂木涼曾經握住並親吻遺留的觸覺。

羽野先生說要畫青柳小姐隻需要一支鉛筆。她覺得桂木涼也是一樣。他們都美麗纖細,像淡淡的素描,仿佛橡皮一擦,就雪過無痕。然而,那張承載過什麼的畫紙,畢竟已經和嶄新的不再一樣。

就像此刻的她,畢竟已經與之前的她不同了。

如果說人與人相遇是一種化學,那麼……

她的視線無法轉移,凝望著桂木涼淡色的頭發,水色的眼瞳。以至於,當她忽然聽到身邊傳來啜泣聲,她幾乎是吃驚地跳了起來。

總是溫柔微笑,即使被指為凶嫌也平靜如恒的青柳碧,忽然崩潰了。像一根拉得緊緊的鋼琴線,一直那麼鋒利堅固,卻突然一鬆手,就輕飄飄地落到了地麵。

“七年。”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臉,過了一會兒,聲音才從指縫裏傳出,“我愛那個人,七年。明明在相遇時就知道這個人不會屬於我,他已經有了妻子。但是,那麼狂熱地相愛了。我相信他愛我,並且一直等待,他終於會娶我……”眼淚一顆顆以直接從眼框掉落的方式滴落她緊握的手指,依舊美麗的女子的聲音像行駛中的列車外輕飄飄的雪。

“……我並不愚蠢,卻每次都相信了他說會娶我的謊言。”她閉了下眼睛,阻擋瞬間的光線,卻切割不斷透明的淚水。

“他很怕被別人知道我們的事。”雖然桂木涼並沒有步步緊逼,但青柳碧卻宛如獨白般地喃語,“就像天下任何一個此類的故事,他從不讓我進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裏,就像從來不曾有過我。”

“所以……你就殺了他?”安藤雪心下一緊,“因為你得不到你愛的人?”

“怎麼會呢。”青柳碧輕輕地揚唇,優雅而哀傷,美麗得像人魚那樣,“我並不會去殺一個我愛的男人。就像你問的一樣,人怎麼可能去害自己愛的人。”她望向桂木涼。

“愛情消失了,”她說,“就在這二十四小時之內。昨天我愛這個人愛得發狂,但是今天,當他拒絕和我出現在同一車廂內的時候,我的愛情已經像昨天的雪般不複存在了。”

老家的父母,不止一次地催她回來相親。

她以旅行的借口,騙他一同前往。希望他能去見她的雙親,哪怕隻是欺騙他們一下,說他是她的男朋友,好讓他們安心,隻是這樣卑微的小小的願望。

他竟然勃然大怒了。

她曾為他說過一千句謊言,也曾聽他說過一萬句謊言,但是,竟然隻是要他為她說一句謊話,他卻自私地不願意。

但是,即使這樣,她依然沒有其他的想法。

買了回程的車票,希望兩個人能夠停止爭執重歸於好。

可是他說:“不要和我坐在一起,萬一被熟人看到不好。”

是的,令她起殺機的,就隻是這句話。

這句話讓愛情雲散煙消。

“沒有人可以殺心愛的人。”她怔怔地回答桂木涼,“會下得去手,是因為不再愛了。”

是的。

不再愛了。

所以一邊微笑說好吧。

一邊在心裏謀劃抹殺他的方法。

就讓這個人隨雪花一樣,隨消失的愛情一樣,也幹脆地消失吧。

約好中途在洗手間碰麵。她按照約定的時間,以詭異的方式前往。凶器隻是一支眉筆,隻要位置正確,鉛筆亦可殺人。親昵地靠近,幫他最後一次整理衣衫。

然後,狠狠地將那支眉筆刺入他脖頸的主動脈。

小心地避開了鮮血噴湧的位置。

卻無法壓抑那股刺鼻的血腥。

當她噴好香水的時候,那扇門依稀開過一次。

但是站在門邊的白衣男子,淡漠地別開臉,沒有任何表示。

痛苦的跡象隨著那個人生命的完結而消失。

留下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她說:“不再愛了……所以下得去手。”

桂木涼接受這個答案了嗎,安藤雪不知道。

她隻知道一個女人不會為不再愛的人流眼淚,即使那看起來,就像人魚的眼淚。

shapeofmyheart……

尖銳地擊碎了青柳碧防線的歌聲還在循環播放。

每個人都在尋找心的形狀。

她想要找到,所以前往東京。

桂木涼想找到,所以他執意要問青柳碧。

青柳碧想要尋回自己,所以抹消過往。

羽野砂是否知道答案,所以一早沉默不語。

直下守和婆婆又各自擁有怎樣或平淡或驚心動魄的人生呢。

每個坐在這裏的人,都像是背負著他們不為人知的故事。

僅僅在此二十四小時,彼此不搭線的人生暫時有了相逢的交錯點。

她隻是平凡的少女,看不懂他人內心的形狀。

但是,她卻了解,她自己的心已經飄到了在這裏的某個人身上。

“你……要通知警察嗎?”

青柳碧低低地在問。

“那是你的事,你的人生,我完全不想管。”

桂木涼就像一開始那個刻薄少年一樣,戴回重複往返隻播一首歌的耳機,但是唇邊卻收起了一直以來蘊含毒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