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外頭客氣應聲,秦巧叮囑第二批收的三個織娘自行琢磨,出門去看。
來的人圓臉蛋大眼睛,紮尋常婦人尾髻,髻上左右對束象牙白的插梳,著桃粉色襦衣露一抹綠色絹抹胸,天漸熱,貼合灰褐色的褙子束起攀膊。下裙也很好看,合歡花紋樣的掩裙隨她走動曳撒得靈動美好。
是熟悉的麵孔呢。
秦巧下階,對方扭臉衝向自己,嘴角蕩起彎彎的弧度,又看清她麵頰上淺淺的梨渦眼。
真是個招人喜歡的甜妹妹。
秦巧心想:怪不得林二全上心。
蒙六娘燦然道:“早聽我婆母說秦家二娘是個利索人,心裏神往,卻被家裏牽絆住,少不得見,很是遺憾呢。”
她作勢上下看幾眼,又抿抿嘴:“我家二全眼光可真好,莫說是他,便是我一個女人家頭一眼看你也很喜歡。”
原是這幾天在林家院子不得勁,林嬸子索性用秦巧做筏子,專刺蒙六娘的喜笑顏開。
蒙六娘暗記在心上,隻等今日林二全一出門,替換了鮮豔的衣裳,這便踱到秦巧跟前,想看看丈夫沒成婚前的心上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秦巧心裏頓了下,麵上淺淺應和:“是有什麼事兒嗎?”
她若是真與林二全有過往事,來往言語交鋒也有意思。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女人飛醋不必搭理。
蒙六娘的笑容一窒,眼底飛速翻湧起濕意,哽咽道:“二娘子是不歡迎我嗎?”
不及阮氏和秦巧反應過,她倒是捂著鼻子低聲啜泣:“定是這幾日我不懂事,耍小孩子脾氣叫你們看笑話了。”
嗚嗚幾下,眼睫上泛著淚珠,楚楚可憐起來:“我這就給兩位賠個不是!”
秦巧頭疼,這種上眼藥水的手段以前也不是沒見過。
從前都是當主子的為了套恩寵,她一個伺候的奴婢不作聲。眼下舞到自己跟前,頓時覺得怪棘手。
左右無法,與阮氏對看一眼,隻好沉默看她演。
做戲的在台上,台下的看客無動於衷,演起來索然無味。
蒙六娘哼唧片刻,反倒叫人家瞧得臉皮紅,漸漸安靜:“可否給我些茶水喝喝?”
秦巧一口就要回絕,卻沒阮氏鬆口快,托詞有事,進了東屋。
阮氏便安頓蒙六娘子到北屋。
閑言幾句,蒙六娘懶得再裝,一改院子裏的柔弱氣,很是氣壯地開始埋怨起了自己婆母。
阮氏聽得頭皮發麻,應也不是,勸這個也不對,隻好假笑陪坐,盼著蒙六娘自己識趣,快快離開。
蒙六娘且自己說完舒暢,哪裏管旁人情願。
她舒口氣,不屑地撇撇嘴:“我家安頓大院子寬床板,院裏外頭四五個伺候的,還用得著她自己窩在小黑灶生活嘔飯?阮嫂子你說說,這不是天生的窮命是什麼?”
阮氏:“.......”
你是真半分體諒你婆母都不願意呐!好好的兒郎養到大,扭臉就成了別家上門郎婿,當爹娘的真住進親家院裏,大半輩子的直杆腰板得碎成渣滓!
說起這個,又覺得委屈。
“你瞧瞧我這雙手!”她嗚咽著說:“在家時,我阿爹連果子盤都舍不得讓我抱,如今成親尋個男人,還得倒貼做劈柴的活!”
阮氏就去看。
桌上攤開的白皙手,真真是保養得好。細皮嫩肉,指尖比蔥根,修剪得整齊發光的指甲麵上染著鳳仙花紅,打眼瞧,連點瑕疵都看不見。
她都不好意思露出自己曬得黑黢黢的手,於是瞧稀罕似的,死盯著。
蒙六娘哼哼道,駢指擠出一點紅,“這兒...看見了吧?這麼大的刺眼,險些疼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