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城南城北兩家當鋪忙亂得雞飛狗跳,江北典幫那個牛眼大漢幫頭子腫著個腦袋渾身僵直麵目猙獰的被幫眾抬走了——領導嘛,當然肉是可以吃得很多的,症狀自然也就更明顯了。
據說那件鬧劇之後半個月內,懷戈城藥店裏止腹痛去食毒的藥物,還有神婆神漢那裏據說能治僵屍病的奇怪東西賣得精光,每一來貨立刻就被買走,連上架都省了。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懷戈當早已恢複了平常的日子。
當然,平靜中亦有不平靜。
一大下午,日頭還刺眼得慌,黃翎羽便被個土財主帶了出去。據說這個土財主迷上了賭坊的荷官,在那兒散盡千金,近來手頭頗緊。
當然黃翎羽是不會喜歡去打聽這些八卦的,不過由於土財主到懷戈當來典地,首櫃房有意讓他多獨自往外跑跑,好培養一下這個接班人,便讓他跟著出去看那塊地和地契所記是否相符。
可是近暮,黃翎羽還沒回來。肖清玉算算時候,再這麼下去,城門就該關了。又是本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諄諄教誨,要讓慕容泊涯到城東門外等著,好帶黃翎羽回城。
“師父?”慕容泊涯臨走時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你老想把我和他湊在一起?”
“因為……”肖清玉正要說出,眼神忽閃,又把話收了回去,“不用為師說清楚,你自己也能明白的。”
“是嗎?”慕容泊涯見師父不願說,也不再問,走了。
肖清玉看著徒兒離去的背影。其實原因很簡單,慕容泊涯所欠缺的,正是黃翎羽擅長的,而黃翎羽欠缺的,正是慕容泊涯擅長的。
然而兩人最最習慣的卻又出奇的一致。
黃翎羽習慣於裝蒜——明明做了,裝著什麼也不知道。弄得遠近都以為他是個什麼都不愛就愛睡覺的糊塗蛋。
慕容泊涯習慣裝蔥——明擺著是個做大事的人,偏偏還裝得多無辜純情人似的,還騙得整個懷戈當的人都以為他老實孝順。
不管裝蒜還是裝蔥,這兩人,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他這個當師父的也知道徒弟在朝中是危險不斷,也會掛心。
別看慕容泊涯現在在師尊麵前是這麼胡鬧,其實暗地裏嚴謹著呢,遠在千裏還給洛平京的長兄設下這樣那樣的套子。
很難想象當他真正回到洛平京,露出了他的獠牙,又會是怎生一副模樣。
不過,擔心也要有擔心的技巧,就讓這兩個小家夥慢慢磨吧。說不定過兩年就可以看到一場“狼”“狽”為奸的好戲了。
懷戈城曆任城守曆來堅守堅壁清野的原則,故而護城河外一圈土地上,樹木全都攔腰砍斷,就連道路都集而不散,看上去空曠一片。
城東門外僅有的一條大道被車輪、牲畜和行人壓得平平整整,一直向遠處的平緩的丘陵和青綠連綿的麥田延伸了出去。
要進城的路人行色匆匆,更顯得抱膝坐在泥土道旁的慕容泊涯百無聊賴。
然而黃翎羽還是沒有回來。
天色漸黑,深紫色的雲彩在懷戈城的背後也漸漸地暗淡,將這個龐然大物的形影襯得漆黑威壓。
關城的鍾聲終於敲響,緊接著就是咯吱咯吱的聲響傳來。慕容泊涯往回一看,吊橋慢慢地被絞起,城門關上了。
他起身向四周一看,光禿禿一片。一兩隊來不及進城的人馬唉聲歎氣地停了下來,在護城河外支起帳篷,忙活著張羅柴草準備燃起篝火。從車上下來兩三個年輕女子都好奇地向他這名孤身客打量過來。
慕容泊涯知道天色暗沉,那些女子應不至於看清自己,便也沒有偽裝上友善的笑意。
打小在那種地方長大,也學會了爾虞我詐,於是隻有在別人注意不到的時候,才能安心收起一身的偽飾。所以雖然不帶笑,甚至麵色有些冷硬,心中卻是愜意輕鬆的。
暮風吹來,微涼。
他的目光掃向道路指向的方向,是與日常所現不相一致的銳利。
——黃翎羽還是沒有出現。
也許……
他開始習慣性地設想著各種可能,啟步向東邊行去。
剛開始隻是常人的步速,在遠離那些露宿者的視線後,就施展輕功,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