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第11章水冷夜涼
田地裏到處都是妖異的影子,在那個被燃燒著的人所發出的橘紅火光下左右不停地晃動。襯著深黯的背景和滿天的繁星,說不出的陰森詭怖——尤其在知道這火焰是發自一個人體的身上之後,這種恐懼便如同蔓草,在常人的心底慢慢滋生。
隻是慕容泊涯不是普通人,黃翎羽則是屬性不明,所以也不被囊括在正常人的範圍之內。
黃翎羽看向半跪倒在地的慕容泊涯,隻見他滿頭虛汗,胸口急促地起伏,卻幾乎聽不見呼吸的聲音。倒是右肋上有一個血涔涔的洞傷,隨著胸口起伏發出扯風箱般的氣流聲。
見此情況,他也幾乎要倒抽一口涼氣,這不是氣胸還能是什麼!
記得前世電視上經常會上演這樣的一幕,有人被刺破了胸膛,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與人大戰三百會合而不掛。自從進入法醫科以後,他見到這種劇情就會倒頭就睡,懶得再看。
因為法醫科常會接到因嚴重氣胸致死的案例,大部分嚴重氣胸患者是因為胸肋刺傷,使得外界的空氣入了胸。而胸腔的氣壓一旦增高,就會壓迫得肺部塌陷。因此,若不能及時排除氣胸,最後就非常容易使人窒息而亡。
他正要過去幫忙,慕容泊涯已經先一步割下一幅衣角,緊緊團成一團,努力地作了個籲氣的動作,便往那血洞裏塞了進去。
慕容泊涯固是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來,仍要將那團布料嚴嚴實實地填塞進去,黃翎羽更是驚異於他的舉動,因為填塞之前那個籲氣的動作,最大限度地排除了胸腔內的氣體。縱使是他所在的時代,對氣胸有所了解的人也寥寥無幾,而在解剖科學極度匱乏的這個世界,慕容泊涯能有這種舉動隻能說明一件事,他恐怕已經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知道什麼情況下該用何種方法迅速治療。
慕容泊涯打點好身上創傷,向黃翎羽道:“你來的方向有個荷塘,是嗎?”他有一陣子沒回懷戈了,也保不準這裏的佃農會不會把池塘給填上種田。
黃翎羽立刻知道他是躲進池子裏暫避,點了個頭,不置可否地看向他的傷口。
慕容泊涯卻對這傷口嗤之以鼻,道:“先擔心你自己是正經,你先過去等我。”說罷,忍著傷口疼痛,轉身布置逃往別處的假象。
“躲在田裏。”黃翎羽道。
慕容泊涯立刻回答:“肯定會被發現。”
黃翎羽想想,他也知道自己不比慕容泊涯更了解武人的能耐,也就不再阻止,往荷池處去了。
慕容泊涯布置一番,見還有些時間,便在地上人身上摸索起來。出門在外要防受傷,果然不多時便找到了一塊狗皮膏藥,聞了聞氣味覺著是正貨,便在那餘火上燒了燒,緊緊貼上還堵著布團的傷口。一會兒要入水,先解決了當前問題,至於取下膏藥和布團,脫險以後再說吧。
他正要追著黃翎羽過去,破風聲迅速而來,他知道敵方已追來了。趕緊團身翻入麥田,循著黃翎羽所去的方向掠去。
出乎意料的是,黃翎羽所過之處,所留痕跡是超乎尋常的明顯,麥穗四處倒伏,腳印深深,步幅很大。
好個黃翎羽,慕容泊涯失笑。
原來黃翎羽自忖自己不諳武功,所過之處必定痕跡清晰,兼且又不知道消除行蹤的方法,便幹脆來了個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疑兵之計。
這種時候有個如此知情識趣的同伴,雖然人是討厭了些,不過倒也不錯。
來人已經非常接近,慕容泊涯沒有再多耽擱,輕輕掠入水中。秋日將至,夜間的水雖比陸地上要稍暖,仍是有了些涼意,即使有那狗皮膏藥護著,也激得他傷口一陣痛,趕緊僵屍般站直了緩勁。
稍遠處那人燈也快燒到盡頭,餘火跳動漸熄。池塘中昏暗不堪,見得到稀稀落落的荷葉,有的已經枯老卷曲,還有殘敗的荷花,以及飽滿的蓮蓬。
他正要折下根枯荷,忽然打旁邊伸來一隻手牽住了他。如果不是知道池塘有人,他大概已經拔劍哢嚓一聲斷了對方的脖子。轉頭看去,隻見黃翎羽遞來一根荷莖,兩頭折斷,中間空通,正是他想要弄的東西。
“你怎知道……”
黃翎羽猜也知道他要問什麼,他連蓮蓬也不會吃,卻知道荷莖中空,這不是有些奇怪麼?於是低聲笑道:“學以致用,書上不是說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麼?”
“唔?”有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黃翎羽這才想起,這個世界是沒有周敦頤的,故也不會讀過《愛蓮說》,於是失笑,嗬嗬一下把荷莖塞到他嘴裏。
外間忽然又亮了起來,顯是來人已經點燃了火把。兩人有些同仇敵愾的感觸,俱是熱血沸騰,相視一笑,緊了緊交握著的手,含了荷管,靜悄悄潛入一片殘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