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翎羽脖子後麵一涼,隻覺得幾滴涼涼的液體從上麵滴到了皮膚上。
他僵硬地扭過頭,抬頭,再看。
一張白慘慘的臉向他露齒而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卻讓人有種十分友好的感覺。
——好像在哪裏見過?黃翎羽呆立當地。
這回看仔細了,哪裏是什麼鬼?對著半晦的月,可見幾條細如蠶絲的東西交織在半空,兩端分纏在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的牆麵上。鬼影正坐在這東西上呢。
再仔細看,原來這鬼影還是故人。
“月,月,月……”
這白森森有鬼氣沒人氣的人,不是那日清晨在河邊見到的月鵬,還能是誰?
黃翎羽見勢不妙,也嵬嵬縮縮地縮到府門裏去了。
月鵬從身旁拿起酒壇,往嘴裏囫圇灌了幾口,倒有一小半順著下巴滴下地麵來。黃翎羽看著就覺心疼,長得這麼仙氣的人,偏偏飲酒沒點文化,這哪是品酒,分明是飲驢。
月鵬又把那酒壇放在絲上,一手按弦取調,一手執著塊刮板在琴弦上亂刮。咣咣咣,彈棉花似的。不多一會,月鵬又停了,牛飲了幾口,順帶漏了半條小溪的酒水下地,才有些飄忽地問道:“他回來了,怎麼不來見我?”
“大半夜的這搞什麼鬼?鬼找鬼?”黃翎羽低聲向旁邊問。
“噓!”莫槐運在他耳邊悄悄地答,“隔壁府上的四皇子來找咱們三皇子了,這人怪異,小心著些。”
“什麼?”黃翎羽不敢置信地又抬頭看。
咣咣咣的,月鵬又刮起彈棉花弓來。
正熱鬧呢,黃翎羽這邊的西院忽然傳出個尖細聲音:“你個不男不女的種,半夜三更的發什麼瘋,要發往你府裏發去!”
飛快伸出頭去往西邊一看又縮了回來,原來見到的是牆頭上冒起一條肥肥白白的身影,衣服錦緞織就,在夜間也顯得寶光四射,這種氣派貴氣,除了本府總管周扒皮還能是誰?連府門裏當值的宦侍都往裏退了退,不敢擋了周扒皮的風頭。
簡直陰陽怪氣,有誰見過太監敢這麼和龍子龍孫說話的嗎?黃翎羽以前沒見過,現在算開了眼界。
月鵬度量卻出奇的大,毫不理會地苦刮不懈,越刮越快,催命似的賣力。看來是非把慕容泊涯逼出來見他不可,隻可惜,慕容泊涯這兩日不在。
黃翎羽眼見著旁邊幾個宦侍被這彈棉花魔音入腦催得東倒西歪,抱著腦袋叫喚。就在這時,月鵬忽然停了,抬起頭來斜斜覷著西院牆周扒皮,慢悠悠道:“說起不男不女,好像是你吧。”
暈倒,哪裏是度量大,分明是反應慢。
◆ⅰ第18章王府隱事
也不知道周扒皮聽了這句話後有啥感想,畢竟月鵬隻是看上去有些陰陽難定,而周扒皮是真真正正的沒了子孫根。
總之月鵬正常了回來。他慢慢地理順了長發,平平穩穩站起身來,一手抱琴一手提酒,沿著那些絲線渡到了四皇子府的漢白玉牆頭上。
他回轉身,朝這邊嫣然一笑,剛才那陰風慘淡的氣氛頓時消散不見。而後連後會有期也不來一句,倏忽一下在牆頭消失了身影。
黃翎羽身上那個冷啊。才見不過兩麵,每一次都這麼撼動人心——當然,不是正麵意義的撼動。要說他夜視力是不好,但怎麼也覺著月鵬那笑別有他意。
要把心狠手辣的周扒皮,縹緲不定的月鵬,還由與他打打鬧鬧過來的慕容泊涯擺在一起,若是旁人看來,大約會認為周扒皮最不好惹。但是和他們同在一個水平線上的黃翎羽心底清楚得很——周扒皮,算小菜。
“這就是皇宮內院的‘串門’?”他詢問看上去還比較老實可靠的老宦侍莫槐運。
“你會習慣的。”他拍拍黃翎羽的肩膀,“你會習慣的……”
三皇子府裏紀律好,外間咣了半天的棉花,鬧了大半夜的鬼,裏間輪值回來的都睡得死豬一般香甜,桶哥的鼾聲還格外的大,也不知道是累壞了還是習慣了。
黃翎羽打著嗬欠也睡了下。一切又都恢複了昨日的安靜。
這一覺睡得連夢也沒做,無知無覺地過了大概好久。直到慢慢覺得有物體在身上摸索。
黃翎羽猛睜開眼,一把抓住身上的東西,才發現是隻熱烘烘的爪子。
黑漆漆的房子裏,四處傳來鼻涕飛濺的呼嚕聲,輕微的呼吸聲,還有翻身時衣服被褥摩擦的聲音。
他還沒反應過來,那爪子動了,忽的抽了出來,攬上他肩膀,接著一張滾燙的臉就貼到他耳邊。
“陪我喝酒……”
慕容泊涯的聲音。
黃翎羽愣了愣,想想明天也沒什麼需要動腦筋的活計,於是低聲道:“先出去再說。”
對了,酒?
他後之後覺地聳聳鼻子,才注意到空氣中果然流動著一股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