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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在一些邊遠地區的少數民族裏,仍然秘密隱藏著一些為數不多的巫教組織。這些巫教組織的成員很少,但他們的規矩卻很嚴格,尤其是祭祀這件事,絕不能出絲毫差錯。在巫教中,通常也會有一些令人真假難分的巫術。而真正的巫術,隻有教中的長老才會使用。每次祭祀的時候,他們就施展巫術來祈求鬼神的保佑。巫術是他們感應鬼神的法寶。
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巫教中,有一個叫來古教的巫教組織。
來古教產生於一個幾乎沒有人聽過的民族——侉裔。據說侉裔族是生活在中國西南邊陲的一個瀕臨滅絕的少數民族,全族一共隻有三十幾人。
與現代文明相比,隻能形容他們是一群古老的人類,他們穿著麻草編織的衣服,生活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裏,與外界幾乎不怎麼接觸。
來古教的大長老同時也是侉裔族的最高統治者。
在每年的秋天侉裔族都會舉行一年一次的盛大祭典,這個儀式是要由大長老來主持的。
來古教祭祀用的祭品是三樣東西:公雞、毒蛇、豬。先由大公主將一種秘製的鬆油塗抹在三隻牲畜的頭顱上,這樣做是為了讓三隻牲畜在死前忘記人間的一切苦惱,誠心侍奉神靈。接著大公主要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滴落在它們的頭上,再接著才可以由大長老施術祈福。
對於小小的侉裔族來說,祭祀大典就是他們祈求生活的機會,因此這個儀式在他們的心目中簡直就等同於自己的生命。
在舉行儀式之前,大公主必須三天三夜不準進食,隻能喝生水,以免食物在肚子裏產生的濁氣和廢物汙濁了神靈。同時大公主必須提前被關在密閉的屋子裏,什麼人都不能見,直到儀式開始。
在侉裔族裏,除了大長老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大公主了。大公主必須從巫教弟子的子女中選出,從小就跟隨大長老,而且必須一輩子保持處子之身。當這一代的大長老去世之後,大公主必須陪葬。
所以,在來古教裏,最可憐可悲的人也是大公主。她從小就不能和別人一樣玩樂,也沒有孩子們的遊戲,連每天吃的東西都是嚴格規定的。除了大長老傳召之外,她必須時刻待在自己的住所,一步也不得外出。這是來古教的教規,因為他們認為一切不潔淨的東西甚至包括空氣都有可能弄髒大公主的聖體,以致血統不淨,那麼在祭祀的時候,不潔的血液就會使祭祀的物品變了味道,那就會被鬼神拒絕。
誰也沒去問過關在小屋裏的大公主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她的一生,隻為祭祀而活著,這是她唯一的用處。
她得到族人的尊敬,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愛惜她,而是因為她的生命是和“祭祀”連在一起的。
其實,一個瀕臨絕種的小族,永居深山,這輩子注定無名無利、無權無貴,祈那麼多福有什麼用呢?
也許真的是上天偏有錯愛,這麼一個小族,竟然一直頑強地繁衍到了現在。
這一代侉裔族的大公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也許正應了那句老話:“紅顏美人多薄命。”她命中的劫數,竟然在她二十歲的那一年就早早降臨了。
那一年的侉裔族祭祀大典。
大公主已經提前被關進了密閉的屋子裏,除了送水的丫頭之外,任何人連和大公主交談一句都不可以。
祭祀那天,大公主才被放了出來。可是在大典儀式開始的時候,卻出現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當大公主割破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滴在三頭牲畜的頭顱上時,雞和豬突然發出刺耳的慘叫聲,蛇劇烈地扭動身體想要逃走,祭桌被打翻,供品滾了一地,三隻牲畜趁著混亂逃跑了。在一片騷動之中,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瞬間澆滅了祭壇中熊熊燃燒的大火。
這是侉裔族有史以來從沒有發生過的奇事,所有的人都驚惶失措,認為這是一個凶兆。
很快,惱怒的大長老查出了事情的起因——大公主。
原來大公主已經不是處子之身,所以她的血才會令塗了秘製鬆油的牲畜受到驚嚇。
大長老勃然大怒,下令將大公主吊在祭壇的柱子之上,想借此引那個男人出現。他發誓一定要用這對狗男女的鮮血來洗刷他的恥辱和平息全族的憤怒。
第二天,那個男人真的出現了。他和大公主一樣的年輕,目光中甚至還帶著一絲怯意,可是他還是勇敢地走來了。
他對大長老說,隻要放了大公主,他願意讓大長老用最惡毒的方法來處罰他。
大長老思慮再三,最後決定還是先留下大公主的命,因為當時在族內,一時還找不到符合條件的聖女替補。但是他一定要用最狠毒的方法來處置這個男人——他要將這個男人處以刀剮之刑,並且將這個男人的魂魄永遠鎮於祭壇之下受烈火的煎熬。
男人死了。在臨死前,他失去了光芒的雙眼疲憊地望著大公主,似乎還有許多的話要說。
男人死後,大公主終日哭泣。後來,她再也哭不出來了,因為她的眼睛哭瞎了。
大長老終於動了惻隱之心,決定放走大公主,但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再回到侉裔族。
“柳青,你講的這個故事和我問你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小清雖然聽得很入神,可還是沒忘了先前的話題。
“因為,我就是當年的大公主。”
小清和洪力全傻了眼——柳青,這個經常歇斯底裏的女子,就是那個神秘巫教中的聖女?
過了好半天,他們才慢慢能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你的眼睛不是瞎了嗎?”小清問。
“這要多謝大長老對我仁慈,他放我走的時候,治好了我的瞎眼。而且,大長老告訴我,有一種辦法可以將我心上人的魂魄從祭壇之下救出來,讓他得以安息。但是必須由我自己去完成,因為他身為大長老,是不可以放走囚犯的。”
“是什麼辦法?”
“逢十月十五之日,月圓之時,隻要月亮中出現人影,我就可以願望達成!”
“什麼?”小清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柳青,先前那個故事還是挺動聽的,可是這個說法就太幼稚了吧?月亮怎麼可能出現人影呢?你不會說的是嫦娥吧?”
“我知道你不會信的,如果不是你們追著問,我根本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們。”
“柳青,我們不是懷疑你,”洪力早就沉醉在那個故事裏了,他倒更願意相信柳青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十月十五,月圓之夜,月中人影’,那隻是大長老口中的一個傳說啊,如果等不到這一天怎麼辦?”
“是啊是啊,”小清忙不迭地又插進來說道,“人死了就是死了,隻剩下一堆白骨,哪會有什麼魂魄?”
“你錯了,”柳青平靜地看著她,“肉體隻是靈魂的一個寄居所而已,肉體死了,靈魂還要尋找新的歸宿。即使肉體再次死去,靈魂仍然永存,生生不息!”
柳青冰冷的聲音中竟然有了一種熱情,像是已漸漸看到了希望。
“柳青,你不要說得那麼可怕,聽起來就跟借屍還魂似的。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滿天飄的都是那種東西。對了,老大,”小清猛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聽說山裏麵那種東西最多了,會不會……”
“別胡扯!”
“她沒有胡扯,”柳青用纖細如蔥的手指指著那口井,將話題又扯回到“女鬼”上來,“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先有冤魂後才有厲鬼’,正因為冤魂不散,怨氣未消,所以女鬼才出現。否則,你們有更好的解釋嗎?我知道,你們是不相信那些關於巫師的傳說的。”
洪力搖了搖頭:“對於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懷疑,因為我和小清的師父就是一個巫師,我們這次奉師父的命令上山,本來是為了完成一個任務,可誰知一個雨夜過去,發現同來的其他人竟然都不見了……”
“老大!”小清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一下子泄露這麼多秘密。
“可是,如果月亮裏真的出現了人影,你的願望要怎樣達成?你又為什麼偏偏會找到這裏呢?”
“我離開來古教的時候,大長老告訴我,向著月亮升起的地方一直走,隻要看見大山,我就會有希望,我就在那裏等待當年的十月十五。算起來,我已經走了好幾個年頭了。”
小清咂了一下嘴:“我還是覺得懸,月亮裏怎麼可能……”
柳青冷冷地打斷她的話:“過幾天就要到十月十五了,如果你們有命留到那時候的話,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柳青轉身離去了,後院隻留下小清和洪力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過了好半天,小清才捅了捅他:“老大,你見過人的魂魄是什麼樣子嗎?”
“我想這世上沒有一個活著的人見過。”洪力抄起了手,靠在井沿上,心裏還在回味著柳青說的那個淒美故事,“我隻知道‘魂魄’不過是人發明出來的一個名詞而已,在西方神學界裏,更是把魂魄解釋為精神的象征。也許我們認為,魂魄就是一縷輕煙,一晃即逝。但柳青曆盡千辛萬苦找到這裏,並且口口聲聲說自己有辦法,她這麼肯定,也許她真的有把握看到結果。咱們不如就等到十月十五那天,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連你也相信她?”
洪力歎了口氣,仰頭望著天空,忍住了快要滑落的眼淚:“隻是為了大長老一個無法驗證的傳說,她竟然一個人找了那麼多年,我隻希望她能達成心願,不要再這樣顛沛流離了。”
“我也很想看看,這個古裏古怪的女人到時候會弄出什麼花樣?”
十月十五,月圓之夜,拯救亡魂?而柳青又把地點選在了天眼寺,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洪力心裏又隱隱有些不安,眯起了眼睛,盯著柳青離去的方向。
“老大,走吧,該去吃飯了。”小清嘟起了小嘴。
從井邊走出後院,一定要經過那排空房。
在經過其中一間屋子門口的時候,洪力停了下來。
他記得很清楚,昨晚在拉著小清去追尋那歌聲的時候,他意外地發現有一個人的頭影出現在了這間屋子的窗紙上。
直到現在想起來他都覺得忐忑不安,那個人鬼鬼祟祟的,在屋子裏幹什麼?
“裏麵有人嗎?”他趴在門縫上向裏張望。
“老大,你在幹什麼,沒看見這門被鎖上了嗎?”
門鎖上布滿厚厚的灰塵,看來已經好久沒有人來過了。
他不甘心又趴在門縫上往裏看——屋內的光線很暗,光禿禿的水泥地上零星地散著幾根稻草,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不過,他靈敏的鼻子卻捕捉到了一股異樣的味道,那是一種隻有人身上才會發出來的味道。
難道,屋裏的人還在?他拽了拽那把鎖,發現是鎖死的。
“洪施主,你在幹什麼?”
他扭頭一看,原來是慧清帶著幾個和尚來後院填井了。
“慧清師父,這屋子裏有人住嗎?”他尷尬地笑笑,順嘴問道。
“整座後院空置已久,這裏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
“哦,那你們也不打掃這裏嗎?你看,門鎖上的灰塵這麼厚,佛家不是常說‘每日打掃在黃庭’嗎?”
“近日來寺中凶案連連,風波不斷,所以我一時疏忽了,稍後會叫人打掃的。”慧清雖然應對如流,可是仍然難掩眼裏的躲閃之色。
“慧清師父,我聞到這屋子裏有股怪味,可不可以把門打開看看?”
“洪施主不必憂心,小僧說過,屋裏空空如也,就算是有東西壞了,最多也隻是朽木稻草而已。”
之前洪力一直以為出家人有求必應,沒想到連這個小小的要求也遭到了拒絕,隻好幹笑著岔開話題:“對了,慧清師父,你們派下山去的人今天該帶著警察回來了吧?好幾天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施主不要著急,相信他們是路上有事耽擱了,我想最遲明天中午他們就該回來了,請耐心等待。”慧清說完不再理會他們,帶著弟子們去填井了。
“老大,慧清師父好像生氣了。”
“不會的,不就是不讓進屋麼,一個出家人不會隨便生氣的。”
“他就是生氣了!他好像很怕你要進這間屋子,剛才連臉色都變了,隻不過你沒發現而已。”小清嘀嘀咕咕地邊說邊吸了吸鼻子,“不過我也聞到了,這屋子裏是往外冒出一股怪味,真難聞。慧清不應該聞不到呀。”
“兩位先生、小姐,嘿嘿嘿……我姓張。”突然有個人從一旁竄了出來,嚇了他們一跳。
這個人並不是和尚,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渾身上下沒一件好衣服,沒一處幹淨的地方,臉上的皮膚又黑又髒,好像一直沒洗過臉似的,而且笑起來一口大黃牙,一看就是個煙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