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眸(1 / 1)

陽光燦爛的午後,一個人坐在教室裏,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綠葉,明麗耀眼,仿佛每一片葉子上都有一個新的生命在顫動。

正領略著這生命的深情,忽聽到有人在叫我,一回頭,爸爸!帶著那份慣有的欣喜與幸福,我跑上前,習慣性地挽住他的手臂。不料,爸爸疾速地把手抽出來,我驚訝地望著他,爸爸解釋道:“爸爸感冒了,離爸爸遠點。”——聲音低低的,沉沉的我這才注意到,今天這麼暖和,他卻裹著件大棉衣。“噢。”我無奈地放下手來,站在爸爸對麵和他保持著一尺的距離。就這樣談話嗎?——我不習慣。雙方都規規矩矩地站立著,像那些機關幹部會前嚴肅討論似的。我隻習慣挽著爸爸的手臂,把頭倚在爸爸肩上,一邊走,一邊談。甚至有時候我會閉上眼睛,靜心地享受著靈動的聲音的世界,不用擔心任何事情的發生,身旁的爸爸是我最安全的依靠——生命的那份妥貼與安然便淋漓盡致地詮釋出來。眼睛想什麼時候打開,就睜開眼,萬千世界又重新躍入眼中了。可現在,我覺得特別扭。我與爸爸此刻的談話,讓我想起阿拉伯人與英國人的首次會麵。由於習俗,阿拉伯人不斷向他的朋友靠近,而英國紳士呢,則不斷與這位熱情的友人保持著距離。談話結束,他們已離開原來的位置好一段距離了。是的,此刻,我和爸爸已從教室門口移到了樓梯口處。爸爸一邊說著話還一邊捂著嘴,生怕病毒從他那裏飛濺到我身上似的。我心裏很不是滋味,以前,每次爸爸來看我,似乎都有千言萬語,而今天,一向嘰嘰喳喳的我被爸爸那夾雜著咳嗽的嘶啞的聲音給梗住了喉嚨。而爸爸,他每說一句話都很吃力,嗓子像被什麼卡住了似的,叉害怕我被傳染,隻好長話短說,三言兩語,這次談話便匆匆結束了。我懂得爸爸的良苦用心,便也不多說什麼了。隻叫他走好,注意身體。爸爸頓了頓,想說什麼,卻沒開口,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瀟灑地一轉身,向教室走去,身後響起了下樓的腳步聲。

教室此刻離我萬分遙遠,像一個小白點,永遠也走不到它的門口。我總覺得這次談話缺少了什麼似的,心裏空空的,仿佛失落了什麼。麵對親情,其實我並非那麼灑脫,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在那一刹那,我的目光與另一束目光相遇了,那是慈愛的、關懷的眼睛。我從那雙眼睛裏,看到的全是自己的影子——在愛的心靈世界裏閃動著。我一驚,趕緊掉轉頭,從那無語的愛中跑了出來。

我呆呆地坐在位子上,喉嚨哽咽著,但並非感冒了。我怎麼會感冒呢?——至少,我的父親不允許。這個男人不允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對他心愛的女兒進行傷害。為此,他拚命遏製住對女兒的愛的表達,但即使沒有挽著手臂沒有靠著肩膀,這一切的顯現愛的表達方式都沒有,但那深深的父愛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了,輕輕地,靜靜地,那愛的小可流淌著,似乎流過了上百個世界,終於流到了女兒的心坎上,而女兒的心,卻早已被這條清澈的愛之河浸得軟軟的發痛。默默地愛著,正如三毛《守護的天使》中所描寫的那樣:“他們常常流淚的,因為太愛他們守護著的孩子,所以往往流了一生的眼淚。流著淚還不能擦啊,因為翅膀要護著孩子,即使是一秒鍾也舍不得放下手找手帕,怕孩子吹風,淋了雨要生病……”

我“騰”地一下站起來,跑下樓,向遠處眺望,卻見父親的身影向遠方走去,正是那堅實的步伐,為我踏平了成長路途中的根根荊棘,而歲月,或者說是父親那深沉而不願表露的愛,使父親那高大的身軀日漸沉重,那自信的容顏日漸蒼老,那強健的體魄日漸衰弱……我呆呆地凝望著,想起曾有人說過:“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一直追,追到今生。”父親遠去的背影,此刻,已深深烙進了我的雙眼,被一汪甜蜜而幸福的淚水包圍著。

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