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愛兒看他的眼睛裏像藏著話,可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在她柔軟的唇上又啄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宋愛兒忽的想起這一出。
出乎她的意料,王邈翻了個身,雙手懶洋洋地枕在脖子後:“我偷看的。”
“偷看?”
“嗯,那回你在一家旗艦店試裙子,登記會員卡時我多看了一眼。”
宋愛兒已記不得他說的“那回”是哪回,他專心陪她逛街的次數少得可憐。
一塊大石頭在心中漸漸落地,她窩在王邈的臂彎裏,閉上眼,又一次輕聲說了那兩個字:“謝謝。”
十二層的蛋糕不容易放進冰箱,好在天氣這麼冷,即使放在餐桌上也沒什麼關係。宋愛兒把蛋糕“肢解”了,挖出水果做沙拉醬,其餘切成小塊當做下午茶點心和早餐,剩下的仍叫人發愁。愁得她恨不得推王邈一胳膊:“年三十兒就等著吃剩蛋糕吧。”
王邈穿著家居褲,拿了一隻大盤,又拿了隻小勺,姿態悠然地一口一口往嘴裏送。半個小時後,他解決了那讓宋愛兒發愁的一大半。她沒見過這麼能吃甜食的男人,幾乎有把奶油當飯吃的陣勢了。
王邈見她發直的眼神,用勺子敲了敲盤:“有話說?”
宋愛兒點點頭:“其實你特喜歡給人過生日吧,王邈?”
給人過生日,就能名正言順地送蛋糕,借著東風大飽口福。然而王邈堅決不承認:“我一大老爺們兒能喜歡這玩意兒?”
她想起了從前在他的公寓食櫃裏發現的打蛋器和做點心的小玩意兒,嘿嘿笑了兩聲。正在繼續吃著的王邈聞聲抬頭,看了她一眼。宋愛兒又嘿嘿了兩聲。
王邈吃不下了,他把勺子啪一聲往桌上一扔:“你都嘿嘿什麼呢?”
“喜歡吃甜品不丟人啊,王少爺,你是不是還有些其他的愛好。比如攢絹花,在文具盒裏放放小發夾,往兜裏存存零食之類的。”
王邈正要發作,她又說:“下一個生日,你給我做個蛋糕唄。”
“不識貨,這是我讓一法國的烘烤師做了送來的。”他哼笑了一聲,不過心情大好起來。
過年邊的北戴河其實很冷清,宋愛兒和王邈兩人很是膩歪了一陣,每天早起去海邊散步,回來後生火做飯,看看球賽和國際新聞。
宋愛兒甚至突發奇想:“要不咱們養條狗吧?”
王邈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然後呢,你養膩歪了,咱們離開了,就把它送人?”
宋愛兒沒吱聲,不再提它。
年三十的清晨,王邈起了個大早,把宋愛兒也從睡夢中喊醒,親自開車載她去南戴河的海濱菜場。她坐在副駕上眼睛還是閉著的,靠著頸墊,歪頭幾乎要睡過去。王邈一邊轉著方向盤看前方,一邊低聲:“嘿,嘿,醒醒。再不醒,我就親你了。”
她仍舊垂著睫毛,嘴微微地張合著,打了個小哈欠。清晨的路上,幾乎沒什麼人,前方視線開闊平順。王邈看得笑了一笑,俯過大半個身,低頭就親了下去。還沒親完,隻聽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隨後是一陣哀哀的鳴叫。
他心底一驚,立刻刹住了車。宋愛兒也被那聲音驚得醒了過來。兩人下車往前察看,大路坦坦,清晨的風吹過袖間,展眼望去前後無人。那一陣低低的嗚咽聲又從周圍響起,宋愛兒退後幾步,趴下身子,朝車底看了一眼,很快喊了出聲:“王邈,快過來。”
王邈跟著她一起俯身往車底看,車下伏了一隻小小的雜毛狗,正垂著頭,嗚咽著舔自己受傷的腿,受到兩個陌生人的注視,驚恐地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嗚咽聲更低了。那嗚咽聲打著顫,聽得人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宋愛兒看他:“快拿個主意。”
王邈想了個辦法,按節奏拍手把它引了出來。雜毛狗一瘸一拐地往外車外扒拉著,直到半個身子都探出車輪底後,王邈伸手一拽,幾乎將它整個兒提了起來。雜毛狗嗚了一聲,那聲音尖銳又刺耳,幾乎有些淒厲了。
宋愛兒沒想到王邈是這麼沒耐心的人,那一句“你做什麼呢”險些要脫口而出,快步走上前搶過小雜毛狗抱在胸口,一下一下地摸著它的腦袋。
王邈在剛剛的一提一拽中早把這小雜毛打量清楚了:“這小雜毛是個瘸腿,剛剛過馬路時一瘸一拐,又小隻,才沒被人看見。”
小雜毛狗似乎聽得懂人話,聽出了男人口中的嫌棄,越發瑟瑟發抖,嗚地在宋愛兒懷裏縮成了一團。
宋愛兒耐心聽他說完,開口道:“王邈,咱們把它帶回去養著吧。”
王邈挑了挑眉毛:“養哪?”
“你的北戴河別墅。”
“過完年回去了呢?”
宋愛兒頓了一頓:“帶回北京。”
“你怎麼就知道它沒人要?萬一人家早有主了。”
“有人養著的小狗,能餓成這樣?”宋愛兒摸著小雜毛的腦袋,“我想養著它。”
“養你就夠累了,還捎一隻狗。”王邈諷刺地笑了笑。
宋愛兒知道這是他不耐煩的征兆,她努力放低身段:“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過年的,它能撞在你車輪底下,也算和咱們有緣分。”
“有緣分?”王邈又看了一眼那隻小雜毛狗,“我正嫌它晦氣呢。”
“我知道你為什麼推脫,王邈。不就嫌棄它是一隻雜毛麼。”宋愛兒心平氣和地說,“這要是你養在澳洲大宅裏的德國牧羊犬,養著也就養著了。我說得沒錯?”
王邈又笑了:“你覺得自己挺了解我,宋愛兒?”
“我不了解你養狗的喜好。不過女人在你眼裏和狗也差不多。”
“找茬呢?”
“我想養著它。”宋愛兒定了定神,繼續說。
王邈沉默了幾秒,作出讓步:“你要真喜歡狗,回頭我讓人從牧羊犬俱樂部挑幾隻。”頓了頓,“要帶回北京養著,也成。”
王家的牧羊犬俱樂部是不動產的一部分,這是身後有一個大家族的好處,從養狗人到狗舍的設計再到品種的培育,全然是一條產業鏈。王邈很少跟人提起這個牧羊犬俱樂部,這是從死去的二叔接手的。
王家隻有一個人那麼喜歡狗,死也是死在這上頭,總歸還是有點不祥。
他沒想過有一天會為了討好一個女人到這個地步。這個女人竟然還毫不識趣。
宋愛兒說:“我就要這隻小雜毛。”
王邈聽得冷笑一聲:“世界上想要的東西多了去了,你要得過來麼?”
她被他噎了一噎,一時間似乎有些微怔。
“我拿鑽石和你換。”宋愛兒低著頭,忽然蹦出一句。
王邈有些意外,隨即不動聲色地答她:“鑽石也是我送你的。沒這麼做生意的,宋愛兒。”
“那你說說,怎麼才能大發慈悲收留下這隻小雜毛?”
“你這是給自己找不自在。”王邈隻覺得心中的一點小火被悠悠地扇起,越扇越大,越扇越熱,連帶著那一小點耐心,也快燒沒影了。
宋愛兒忽然說:“我拿我的喜歡跟你換。你送我那麼多東西,讓我已經很喜歡你了。讓我把狗抱回家,全世界最喜歡的就是你。”宋愛兒抬起頭,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她屏住息,等著他的反應,“王邈,這個換法你願不願意?”
清晨冷冷的風拂過他有些滾燙的臉頰。半晌之後,王邈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走到車門前時靜靜地停了半秒,才砰一聲打開車門,口氣淡淡:“都他媽給我上車吧。”
那天王邈的脾氣特別不好,就像一個自動行走的炸彈,隨時都有點燃的可能。
宋愛兒抱著小雜毛,給它小心翼翼地塗上消炎藥,包紮好傷口,一聲接一聲地逗弄著它。
“乖乖,你怎麼會鑽到哥哥的車底下?”
“你的主人是不是不要你了?”
“你叫什麼名字啊?”
王邈在他的中國大灶裏添著柴,一邊受不了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差不多就可以了,宋愛兒。真當自己是愛心大使?”
“我給你起一個新名字吧,就叫……毛球。”宋愛兒沒搭理他的冷嘲熱諷,低頭把小雜毛的兩隻小爪子放到一起。毛球似乎聽得懂人話,有新名字仰起頭汪嗚地叫了一聲,往宋愛兒懷裏拱了拱。宋愛兒把這軟軟一團放在地上,拍著它的腦袋:“毛球,快到哥哥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