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的口氣,好像還有很多‘完美者’活下來。”子華說。
“當時大概有一千多個幸存者吧,但很多人遭受了核輻射的侵害,雖然我們有著一千二百歲的漫長壽命,但仍然無法抵抗那種要命的射線,那真是死亡的旅程,同行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倒下長眠。但我們無法停止,因為安德遜軍團在圍追堵截,不時有幸存者在戰鬥中喪身。當我們擺脫追兵,來到這座大峽穀時,同行者隻剩下六人,其中四個人奄奄一息,很快地走進了死亡的陰影,還有一個人無法忍受悲慘的現實,撥斷了自己的生命之弦。我再一次被偉大的聖保羅曾經感受的孤獨所包圍,沒有同伴的孤獨,當我處於瘋狂邊緣的時候,我想到了一件事。”
“想到什麼?”阿琪心中有些難過的感覺。
“我想到我是一個完美者!我是一個處於進化巔峰的生物……”遠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玉石的宮殿也隨之震顫。三個人類麵麵相覷,但絲毫沒有影響伽德的談興,他的口氣更加急促:“我在刹那間明白了我們生命的意義,也就是聖保羅在冰雪覆蓋的南極冥思苦想,卻不得要領的問題。”
“生物有一個至關重要的特性,就是對資源的支配,越是高級的生命,對資源的支配力就越是強大。但是,生命生生不息,地球上的資源卻十分有限,於是自然定下了約法,越是高級的生物,它的數量越是稀少,就像獨行的獅和孤獨的虎,萬獸之王總會體驗到高處不勝寒的淒涼。可是人類的誕生打破了自然的約法,他們有著戰勝其他一切生命的智慧,在沒有天敵情況下,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繁衍,他們不僅求得溫飽,還有更高的欲求,他們需要稀有的紅木裝飾家具,需要動物的皮毛製作輕裘暖衣。他們需要機器,於是汙水橫流,廢氣漫天;他們需要戰爭,於是地獄之火燃燒到人間。很少有生物能夠適應人類的崛起,一切的生命在人類麵前退縮,人類失去了外敵,隻有在彼此間競爭,於是有了窮人和富人的分際。在動物界,除了饑餓,同類一般是不會自相殘殺,但人類之間從來就沒有停止過爭奪資源的戰爭。諷刺的是,戰爭讓人類更為強大,強大到能夠摧毀整個地球。生命進化到這個地步,自然也會感到無奈……”
“我們是超越人類的智慧生命,我們對資源的支配力比人類更為強大,強大到人類也無法想象,我想,如果沒有人類這個外敵,完美者之間遲早也會為控製資源發生你死我活的爭鬥,那種爭鬥或許將不會限於小小的地球,而是廣漠的宇宙,而我們之所以現在還熱愛地球,是因為到現在為止,地球是唯一適合生命存在的星球,功利地說,在我們的潛意識中,地球的資源才是我們的唯一,我們的動機並非聖潔無瑕。”
“人類給予我們史無前例的力量,但我們仍然無法逃出大自然的咒語。它給了我們兼容兩性的肉體,以兩性的優點克服了彼此間的缺陷;但它剝奪了我們的生殖能力,讓我們無法繁衍。人類是地球的主宰者,可他的支配力還能夠被地球容忍,而完美者的強大,讓地球也為之戰栗。如果我們能夠繁衍後代,能夠出現有差異的完美者,那麼就意味著我們能夠團結,能夠以國家或者集團的方式分庭抗禮,我不敢想象那種結局。聖保羅孤獨的誕生,又以我孤獨的結束,好像經過一個輪回,我們又回到起點。其實,這本來就是大自然的意誌,既然站在生命金字塔的巔峰,‘完美者’永遠隻有一個,宇宙中沒有完美的事物,完美就意味著孤獨。”
“莎雪小姐,你的思想我能夠理解,但是作為一個邦聯法官,我有維護《神聖憲章》的義務,現在我作出宣判,根據《神聖憲章》所衍生的《邦聯刑法》第一條第四款,判處莎雪小姐終生監禁……”
……
莎月走出法院弧形的大門,腦子裏空空蕩蕩,整個人成了行屍走肉。
“莎月博士。”幾名軍警出現在她的麵前:“你剛才的發言被認為違反了《邦聯保密法》與《邦聯安全法》,在邦聯中製造混亂情緒,請你和我們回軍部接受調查。”
莎月什麼也沒說,鑽進了對方的智能車。
“明白了完美者的意義,我放棄了死的念頭,我開始用我的智慧和雙手在荒漠中重新建造生命的綠洲,我淨化了水源,將河水引到這個峽穀,並讓它彙聚成湖泊。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就有了生命的根基;我消除了空氣和土壤中的核輻射和汙染物,讓茂密的大樹重新生長,我排列著基因的順序,就像音樂家譜寫一首交響樂:森林中有了鳥的歡叫,獸的嘶鳴,有了魚兒的尾鰭拍打湖水的聲音。”
“但你為什麼製造那麼可怕的基因獸。”阿琪問。
“這是智慧生物的宿命,我對人類的核打擊耿耿於懷,歲月並沒有消磨我對人類的仇恨。但是,經過那場殘酷的戰爭,我了解到機械文明對地球生命的摧殘有多大,我決定放棄這種文明模式,開始研究危害較小的生物武器,也就是被人類稱為基因獸的生物。生物武器可以傷害人類,但不會危及到自然,相反,隻要我對基因有效的控製,他們旺盛的生命力隻會讓地球的生物圈更加繁榮。三十六年前,我開始向人類發動進攻。由於基因獸的力量還很薄弱,我隻能聲東擊西,但人類仍然吃盡了苦頭。邦聯的大軍被耍得滿地球亂轉,但從來沒有發現我和這個峽穀的存在。我讓基因獸們按照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每天定時的搏鬥,從中篩選出最優秀的戰鬥基因。我們日益強大,迫使人類在十年前徹底改變了戰爭形式,武器由人為控製變為無人控製,因為麵對載人的武器,基因獸的打擊直接針對駕禦機器的人類。但是,人類並沒有如願以償獲得絕對優勢,基因獸的生物能量被我運用得出神入化,不斷削弱人類對無人武器的控製力。直到去年,‘雷神’誕生,戰爭的情形獲得了逆轉,人類的戰爭機器完全被我壓製……”
激烈的爆炸聲衝擊著眾人的耳膜,野山終於忍不住說:“到底怎麼回事?”
伽德微微一笑,道:“讓我們來看看吧。”他指著宮廷白得透明的弧形牆壁,整個牆壁亮了起來,五彩繽紛的圖案顯現在眼前,刹那間,整座宮殿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環形影院。
但讓三人震驚的不是牆壁的設計,而是上麵慘烈的戰爭場景。金色的無人戰機像傾巢而出的馬蜂一樣漫天飛舞,甲殼蟲般的黑色戰車開進了叢林,導彈、激光和著粒子波轟擊著大地。天空中紫黑色的雲不停的變幻,包裹著戰機,子華他們知道這是紫鳥們的進攻。許多戰機在它們靈活萬分,神秘莫測的攻擊下發出巨大的轟鳴,滿天金紅色的火光好似節日裏盛開的禮花;金毛獸們蜷縮起它們巨大的身軀,無數的金光噴射出去,隨之落下戰機的碎片;透明蛇纏上戰車的軀體,戰車的外殼不停地融化;“蟾蜍獸”的背上噴出無數的白色液體,落到戰車上麵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它的體液竟然有遠超液體炸彈的駭人威力,讓一輛輛堅硬無比的龜式戰車在爆炸中解體。
金屬碎片和著鮮血在地上流淌,這似乎是文明的機器與原始的血肉在較量,充滿了血腥,但更多的是詭異。
“將軍,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麵,真讓人惡心。”一個年輕的少校參謀說。
“嗯……”格烏爾對著畫麵沉吟。
“但是讓我費解的是:我們最精銳的‘龍式’與‘龜式’居然在一群希奇古怪的動物麵前寸步難行。”
“是的,這種古怪的戰鬥已經持續了三十六年。”格烏爾回過頭說:“切換戰爭模式,由‘宏戰爭’轉為‘微戰爭’狀態。”
“怎麼回事?你的通訊好像出了問題。”野山說。好像是被畫家抹去的油畫,屏幕上的樹木和基因獸出現了一塊塊奇異的殘缺。可是,殘缺的基因獸們毫無所覺,仍在不停地戰鬥,直到身體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