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勉強克製著自己的悲傷,閉上雙眼,在一片黑暗寂靜中吹笛。他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心中的痛楚,唯有這低緩壓抑的笛音,仿佛是一道黑暗中的缺口,能讓他的情緒找到宣泄的地方。
過去種種,暮雲峰的青竹,常年的寂寞,母親的輕語,蕭克天的冷淡,蕭葦的漠視,蕭茉的擁抱,全在心底飛快旋轉而過。
他還記得蕭葦從小體弱多病,連走路都要喘息不止。母親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甚至連最後,都是為他而死。可是自從蕭葦被蕭克天帶回之後,雖然惡疾不再複發,卻從此以後絕口不提母親之事,連對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都再也沒有好臉色。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母親鍾愛的孩子,卻是這般的態度?為什麼母親明明與父親情深義重,卻短短幾年就棄他而去?為什麼她最終去了天籟山,卻又對過往念念不忘?……如此這般,這一個個問題,在他腦海不斷盤旋,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啪”的一聲,竹笛自顫抖的手中滑落於地,他怔立許久,卻聽得身後房門輕開,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背後,為他拾起了竹笛。
他並沒有回頭,隻覺得肩上一暖,銀鈴環抱著他雙肩,將臉靠在他肩上,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呼吸。
兩人無聲站了許久,銀鈴才道:“蕭然,你還會回天籟山嗎?”
蕭然震了震,道:“會。”
銀鈴雙手一顫,轉到他身前:“為什麼?你根本不是蕭克天的兒子,他對你也沒有什麼情分!更何況,剛才你也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父親不正是死在他手下的嗎?”
蕭然深深低下頭:“正因為這樣,我才要回去。”
“你是想去報仇?”銀鈴挑眉道。
蕭然緩緩道:“無所謂什麼報仇,那些陳年舊事,誰是誰非都無法說清。”他頓了頓,見銀鈴一臉驚訝,又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
銀鈴微微側過臉去:“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蕭然忽然自嘲一笑,唇邊帶著譏誚,抬頭道:“如果真說要報仇,我父親是因我母親而死,那我豈非還要向自己的親生母親尋仇?”
銀鈴歎息道:“其實你不必這樣在意……不過你剛才說的,其實也有道理,他們之間的糾葛,也許是別人無法理清的吧。”
蕭然深出一口氣,道:“本來我很茫然,我每次出來後,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去,即使回去了,也情願自己一個人留在後山的暮雲峰。可是這次我忽然很想回去,我想要知道一些問題的答案,也許隻有他才能告訴我。”
銀鈴低聲道:“那你知道了答案後,還會留在蕭家嗎?”
他伸手掠過她額前頭發,道:“恐怕不會。”
銀鈴眼中一亮,看著他道:“那會到這裏來?”
蕭然怔了怔,道:“為什麼要到這裏?”
銀鈴失望地扭過臉:“那就算了。”
蕭然卻輕輕握了她的手,道:“我現在想與你去一個地方。”
蕭然帶著銀鈴穿過楓林,到了段少欽的墳墓前。銀鈴看著他,見他慢慢走到墓前,雙膝跪下。此時身後腳步聲起,銀鈴回頭一看,隻見慕含秋等人遠遠而來。她剛要開口,慕含秋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隻站在遠處看著這裏。
蕭然靜靜看著寂然十數載的墳墓,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臉上卻不再悲傷,隻是有一種淡淡的惆悵。慕含秋這才走上前來,黯然道:“蕭然,雖然你是少欽的孩子,可是你這些年來所做之事,很多都是錯的,你可知道?”
蕭然卻不動聲色:“我對是非分得不是很清楚。”
“你!”慕含秋身後的段盛平不禁道,“在你父親墓前,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